文学和音乐的婚姻比比皆是。

现代戏剧之父易卜生与作曲家格里格合作,塑造了一个闻名世界的“回头浪子”——培尔·金特;同时也塑造了一个忠贞圣洁的女人——索尔维格。在诗剧《培尔·金特》的配乐中,《索尔维格之歌》是最美的一曲,如今已成为享誉世界乐坛的歌曲,甚至因深受挪威人民的喜爱被誉为“挪威第二国歌”。

培尔·金特是一个富于幻想的人物,有着“挪威浮士德”之称。他游手好闲、见异思迁,长期离家外出冒险闯荡,当过有钱人,当过假先知,当过疯人院里疯子们膜拜的“国王”……也干尽各种不光彩的勾当:拐走朋友新娘,沉迷女妖诱惑,为发财贩运黑奴走私珠宝,为求生风暴中将人推下大海……晚年潦倒的培尔·金特,在绝望中听到一阵美妙的歌声,他循声来到一座茅屋前,发现这正是自己的家,忠贞不渝的索尔维格在安详地等待他的归来,从花季少女到白发老妪……

演出海报

《索尔维格之歌》深入地刻画了人物的形象和性格:端庄秀丽、纯朴善良、忠贞坚韧。歌曲贯穿于诗剧后三幕,是索尔维格终日盼望培尔·金特返家,在茅屋前一面纺纱,一面唱着一首民歌格调的歌曲。第四幕第十场,索尔维格坐在森林里的一幢茅屋前纺线,门上挂着培尔最喜带上的驯鹿犄角,夏日的阳光下,她凝视着小径,唱起了歌:“冬天不久留,春天要离开。夏天花会枯,冬天叶要衰。任时间无情,我相信你会回来。我始终不渝,朝朝暮暮,忠诚地等待。啊!……”乐曲结构是带引子、尾声的单二部曲式。开始是一个深沉、渴望的引子,随后第一主题在竖琴与圆号的伴奏下,由弦乐缓缓流淌出来,像是内心忧郁的倾诉,诉说着恒久的寂寞的等待。转至第二主题,变成了A大调,三拍子,小快板,明朗的小提琴声部在连音与连续附点的节奏中荡开,立时扫去了心头的阴霾,像是见到培尔·金特时的喜悦情绪。在歌曲中,副歌(第二主题)部分只有“啊”一个歌词,有点花腔的味道,深刻地表达了这位挪威女子金子般的心灵、大海般的深情,婉转的曲调、真挚深厚的感情也足以融化听者的心。

《培尔·金特》公演时,观众看到戏剧临近结尾时(第五幕第五场),舞台上的培尔·金特在剥一只洋葱,他剥去一层又一层,剥完了所有的皮,什么也没有找到。易卜生通过这个具有强烈象征性的情节,突出了全剧的哲理:自私、专横地向生活索取的人,最终一无所有。培尔·金特沉醉在他不可一世的故事里,历经了三场模棱两可的爱情,牧牛女渴望的是肉欲,绿衣女爱慕的是地位,阿尼特拉追求的是财富。唯有索尔维格,始终不渝地等待着一个看似不可能的结局:培尔·金特归来——人性的回归。她的一生也似在虚掷光阴,不求索取,将自己的青春与爱情寄托于一个空洞而渺茫的希望。她是培尔·金特的妻子,又像是母亲,但无疑是一个圣洁的女人。

在辗转回乡的路上,培尔·金特遇到一名铸造纽扣的工匠,他对培尔·金特说:“他(培尔·金特)一生是个失败者,必须把他当作废铁,送到铸勺里去。” 培尔·金特慌张地说:“我去找人出面证明我一辈子曾始终保持着自己真正的面目。”陷入绝望的培尔·金特幸运地遇到了索尔维格,请她用爱情来保护他:“我自己,那个真正的我,完整的我,真实的我到哪儿去啦?”索尔维格说:“你一直在我的信念里,在我的希望里,在我的爱情里。”最后,被爱赎救了的培尔·金特在心上人索尔维格的怀中离开了人世。

因为忠贞而宽容的索尔维格,培尔·金特的人生终于圆满。可世间会有多少个索尔维格呢?在格里格改编的《培尔·金特》一、二组曲中,《索尔维格之歌》的旋律成为最后一首乐曲,给人以宁静完美的感觉,也使组曲归于理想圆满的境界。当青春已逝,爱情已老,所有的一切都烟消云散,被岁月风干了的心灵最终铭记的是:保持真实的自我。而索尔维格的爱和信仰,是人性至美的答案。

格里格

1876年2月24日,《培尔·金特》成功上演。第二年夏天,格里格与妻子尼娜历经考验的感情出现了裂痕,他独自居住在哈当厄尔峡湾沿线的洛夫特胡斯山村,采风一年,沉浸在了土得掉渣的斯堪的纳维亚山区的音乐中,写出了不少有意思的曲子。1883年,格里格更像他笔下的培尔·金特一样,逃离了爱人尼娜,去拜洛伊特聆听瓦格纳的最后一部歌剧《帕西法尔》,在欧洲举行巡回演奏会,还在霍尔堡诞辰两百年之际写出一部传世佳作《霍尔堡组曲》。转了一圈后,他还是回到了尼娜的身边,两人在特罗尔豪根盖了房子,余生都定居在了那里,偶尔去各地开音乐会,只演奏自己的作品,同行的还有尼娜,当然也只唱她丈夫的歌。

1907年9月4日,这位64岁的老人在卑尔根逝世。妻子尼娜在格里格逝世后的28年间一直住在特罗尔豪根的家里,像索尔维格一样,唱着爱人写的那些歌。尼娜回忆着:“他(格里格)在卑尔根山城外桑德维肯郊区找到一座四面都有窗户的亭子,在依山傍海的小山上,一面可以看到波浪在海面上相互追逐,一面可以欣赏山色,最先完成的段落是《索尔维格之歌》,然后是《奥塞之死》。我永远不会忘记山上那个明亮的夏日黄昏,我们一边演奏一边唱着《索尔维格之歌》。格里格第一次笑了,对这首歌很满意,称它是一盏公众的灯。”

永远的记忆,也是永远的守候。当年的尼娜,如今所有的挪威人,都在高山与大海的对话中守候着格里格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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