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论,不是诗词常用的表现方法。如果诗中议论过多,就很容易失去形象性。但是,诗歌创作并不排斥一切议论。从古代诗歌来看,有一些好的诗中议论。
(一)关键之处的警句。在诗的关键之处,常有一些警句,这警句多是议论性的。如《诗经·君子偕老》,全篇三章,对贵族妇女宣姜的华贵衣饰进行了一番形容,第一章的最后两句是关键句,说“子之不淑,云如之何”,意思是你这人品质不好,衣饰华贵又有何用?这是多么精警的议论。再如自居易的《红线毯》,通过宣州(今安徽省宣城县)进贡红线毯的事,讽刺了宣州太守之流对皇帝的阿谀奉承,揭露了封建统治阶级不顾惜织工的劳动而任意浪费的罪行,诗的最后写道“地不知寒人要暖,少夺人衣作地衣”,这一精警的议论,用作诗的结尾,又有深一层的意思。即:封建统治阶级的挥霍浪费不知要造成多少人没衣穿。关键之处的警句,如果议论具有着深刻的思想内容,确实是很好的。
(二)带有情韵的议论。好的诗中议论带有诗歌的情韵,与议论文中的议论大不相同。第一,是用形象化的诗句来议论;第二,是用充满感情的诗句来议论;第三,是用音韵和谐的诗句来议论。如杜甫的《咏怀五百字》,诗中多议论,但其议论具备以上三点。其中一段是:当今廊庙具,葵藿倾太阳,构厦岂云缺?物性固难夺。顾惟蝼蚁辈,胡为慕大鲸,以兹悟生理,兀兀遂至今,但自求其穴;辄拟偃溟渤?独耻事干谒。忍为尘埃没?
这一段议论,反映了作者不甘于碌碌无为而抱有远大志向,同时对鼠目寸光、自私自利的人表示了蔑视,感情色彩很浓,音韵也很和谐,并且运用了比喻等形象化手段。因此,虽然这是一段议论,但是不能不承认是好诗。
(三)形象寓含着哲理。有些诗句,构成了一个完美的形象,在这形象之中,寓含着深刻的道理,这道理经得住时间的考验,即使到今天,也觉得很有意义。如白居易《古原草送别》中的“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陆游《游山西村》中的“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等,都是形象寓含哲理的名句。不只是一些诗句,也有整首诗把哲理寓含在形象之中的,如苏轼的《题西林壁》:横看成岭侧成峰,不识庐山真面目,远近高低各不同。只缘身在此山中。
这首诗描绘的是身在庐山的情景,很形象。同时,又有哲理寓含其中,说的是,当被各种现象迷惑时,就不易看清真相。这种形象和哲理统一的情况,古人称为理趣。
诗中有议论,词中也有议论。辛弃疾一派的词人,有以文为词的情况。以文为词,第一,是指用文的笔法写词;第二,是指将文的议论入词。辛弃疾在一首《西江月》中就写进了《孟子》的一段议论,《孟子》中说“尽信书,则不如无书”,辛弃疾点化成为“近来始觉古人书,信著全无是处”,仍是文的笔法,又是议论,但合于词律,也带有情韵。词中议论的例子是很多的,略举几个如下:
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岳飞《满江红》) 追想当年事,殆天数,非人力。(张孝祥《六州歌头》) 算平戎万里,功名本是,真儒事,君知否?(辛弃疾《水龙吟》) 今古恨,几千般,只应离合是悲欢?(辛弃疾《鹧鸪天》) 六朝何事,只成门户私计。(陈亮《念奴娇》) 天时地利与人和,“燕可伐欤?”曰“可”。(刘过《西江月》) 叹臣之壮也不如人,今何及!(刘克庄《满江红》)
以上七例,其中“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是点化汉乐府诗句;“天时地利与人和,‘燕可伐欤?’日‘可”’,是点化《孟子》文句;“叹臣之壮也不如人,今何及”,是点化《左传》文句。这点化前人语句的三例,连同其他四例,都是议论性的,有的还是用文的笔法写成的。以文为词,冲破了词律的严格束缚,形式上活泼自由,又因议论性强,能观点鲜明地表达思想感情。这是以文为词的好的一方面。但是,以文为词,常常使词的形象性不强,减弱了艺术感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