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法国南部。
地中海峡湾,卡西斯。
5月下旬的南法总是天黑得晚。时间已经到了晚上9点,夕阳的余光仍然像玻璃一样清澈透明。
蓝天与峡湾的海水相交,在日落时像蓝宝石一样闪闪发光,令人感动。
直到最后一缕阳光藏在海岸线的尽头,赞恩慢悠悠地从餐吧的窗台上收回目光,举起手中的酒杯抿着嘴。
舒适舒适的小餐厅里,游客们三五五地聚集在一起,响起了平静的音乐声和清澈的酒杯碰撞声。
在这个夏天度假胜地,时间可能会无限延长。
周围的顾客大多是金发碧眼,肖恩是这里唯一的亚洲面孔。
她靠在餐桌上,用手托着脸颊,漫不经心地摇晃着酒杯。
冰柱沿着杯子墙的边缘又转了一圈,当未融化的冰撞上玻璃时,她突然停止了动作。
今天穿着法式拼布连衣裙,稍微折叠腰部的款式,背部裸露的带子设计,纤细笔直的裙带搭在光滑的肩膀上,非常适合餐厅懒惰的气氛。
Elaine很容易唤起她肩上的两条裙带,在手指上转了一圈,不停地玩了一次。
“Cenni!”伊莱恩突然打电话给她。
“嗯?”转过头来回应她。
“看那边,那边坐着一个帅哥!“Elaine停止了手中的动作,语气激动地向她使眼色,英语的声调也跟着上升。
按照她的视线看是典型的法国帅哥、深棕色卷发、成熟的个子、看起来热情开朗的外国女孩眼中的理想风格。
"今晚我能搞定他。”Elaine直视着坐在不远处的男人,眨了眨眼。
Elaine是意大利人,说英语的时候说话很快,偶尔夹杂着西西里口音,但她说话的时候总是表现出自信和侃侃而谈,不像外表那样突兀。
在恩静接触的女生中,她是打扮得最大胆的一个,性感的浅黄色紧身裙子贴在小麦色皮肤上,微卷头发上染着几缕淡粉色,玫瑰色唇色更华丽地融合在一起。
“你确实能做到,我相信你。”" "
阮知道她很开放,很了解她的魅力,所以对她说的话一点也不惊讶。
Elaine似乎对她的回答很满意,抬起头,站起来向她抛媚眼。“我要去趟洗手间。”
赞恩还没来得及应对,她就扭着腰走了很远。
洗手间方向在左边,她故意在那个男人后面转了一圈,然后又往回走。
看着她晃动的背影,正好瞥见那个男人握着酒杯,好像朝Elaine扔了什么信号。
看来伊莱恩确实稳定了。
两个人皱着眉头,今晚有戏。
悄无声息地移开视线,取而代之的是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屏幕一亮,WhatsApp的集团信息就出来了。社会学。
那句话后面送来的是一张画。好像是在巴黎的一个地铁站台拍的。可以放大能看到蓝底白字的法语站牌。
很快就有人按照——回答了。“嘿,我们到尼斯了!”
还贴着尼斯的棕榈树和蓝色海岸的照片。
郡里人不多,但都是专业一样的同学,彼此很熟悉。你只要说一句话,就能进行热烈的对话。
用指尖划屏幕,在一系列闲聊的消息中看到有人上传了一张照片,就是他们这几天参加论坛时拍的大照片。
在明亮的阳光下,一群人站在游客会议中心的大门上,宽敞的展板前,前排的学者教授簇拥着,灿烂地笑着。
论坛实际上从今天下午开始结束,闭幕式后各自分散,自由活动。
有的人直接回巴黎,有的人去尼斯和摩纳哥玩,伊兰和Elaine决定在卡西斯再呆一天。
作为国内top大学的大四毕业生,年初以交换生的身份来法国留学,上周通过了最后一门课的考试,所以在回国之前不必再去学校。好好完成毕业论文就行了。
但是她很久以前就着手准备毕业主题,论文的稿子已经撰写完毕,前几天提交给国内导师审查,现在正在等待导师回复她的意见。
因为不用去上课,时间也很闲,所以她也不急着回巴黎,打算在南坡再呆几天。
Elaine和她情况一样,所以两个人一拍即合,干脆在一起了。
/
手机仍在不停震动,群里的消息仍然不少。貘随意划了划,准备锁定屏幕,屏幕上正好弹出了微信信息。
[阿珍,严教授还是不同意。【成语】
发信息的是施文,香港人,所以是繁体字。
岑景怀疑,就在深夜,按照这个时候的真理,不会收到她的消息。
但是一提到严教授,陈静还是开始紧张起来,低眼睛打开一张微信给她回信。[真的没有机会吗?【成语】
对方似乎通过这个反问看到了她的急切,两三秒钟后,一个语音通话打来了。
腾站起来准备到外面接电话,饭店不至于吵,但最后还是不安静。
离开座位前,她下意识地想找Elaine说一句话,但发现和对视的那个帅哥坐在吧台前。
两个人不是这样的
知何时搭上了话。岑旎没过去打扰,撰起手机走出餐厅,远离了一片交谈声。
外面的天虽然已经暗了下来,但不是如墨般漆黑,反而看起来像是——克莱因蓝,给人深沉静谧的感觉。
街道上只有依稀几个人影,岑旎站在一盏浅黄的路灯下,按下了接听键。
电话接通,佘诗雯开口便是地道的粤语:“阿岑,我问过严教授了,他还是没松口。”
岑旎心一沉,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包烟。
佘诗雯见她没说话,自顾自补了句:“你也知道他脾气古怪了些,这说不准是好事。”
岑旎没吭声。
严明教授,港岛大学著名的国际与区域研究学教授,五十多岁了,在学术界一直泰斗级人物,资历深,声誉高。
岑旎从去年就开始申请他的研究生,但都被他拒绝。
给出的理由是他已经不再接收学生,但实际情况是只要他愿意,还是可以招的。
几年前他指导的学生还不少,很多人慕名而来,但到最后都熬不过他近乎“变态”“古板”的指导模式,纷纷选择转组或辍学。严明教授觉得现在的学生越来越吃不了苦,干脆就不再招生了,独自做学术研究。
岑旎欣赏严明教授的风骨,也对他做的学术感到由衷敬仰,即使知道他不再招生,也还是想尝试一下。
其实她的绩点很高,而且还有院长的引荐,她甚至还征得了一次视频面试的机会,为了这次难得的机会她还费心自学了半年的粤语,但严明教授似乎就铁了心不再招收学生。
话筒里很安静,佘诗雯听不见答话,便试着问她,“你要不试试申请他手下的小老板呢?”
“那……”岑旎动了动唇,声线低而淡,“他手底下都有哪些老师呢?”
佘诗雯听见她这么问,似是松了一口气,兴致盎然地给她一一介绍起来。
岑旎却听得漫不经心,莹白的指尖捏着手机屏幕边缘,微微泛白。
心底像被什么无形扼住,除了遗憾,更多是不甘心。
她深吸口气,从烟盒里摸出了一根烟,侧了侧身子,扭头。
视线顿住。
她的身后种着一棵不知叫什么的树,枝桠坠着攘攘绿叶,满树的花却介于天蓝色和淡紫色之间。花团锦簇,悬停空中,像云,又像雾,像是邂逅了一场缥缈的浪漫。
花冠落地,风吹散一地。
她细看了两秒,夹烟的手顿住,抬起眸来时,才突然发现,原来这棵树后,坐着一个男人。
那男人隐在斑驳的树裟,像是藏在一层蓝雾后,所以岑旎最初没有注意到他。
路灯虽不太明亮,但依稀能看清他挺立的面容轮廓,侧颜起落有致,深邃眼眶骨下的鼻梁笔直高挺,金棕色的头发往后梳,露出光洁的额头。
那是一家高档餐厅的后花园,男人宽肩窄腰,微倚坐在餐桌前,冷硬的腕骨处搭着一只械芯腕表,银色表盘在月光下泛着辉白。
日耳曼帅哥。
在这法国人遍地的地方,岑旎的脑海里却无端闪现过这个词。
他的肌肤冷白,手边摆着一个造型复古的打火机,像是上世纪三四十年代生产的那种。烫金外表缀着一枚特殊的蓝砂石徽章,金属外壳的质感看起来特别好,一眼就觉得价格不菲。就同他本人气质一样,透着矜贵。
岑旎远远看去,男人恰巧偏头过来,两人视线就这么相交。
她这才看清了他的眉眼,眉毛有型,根根分明,瞳孔却是一汪澄澈的蓝,就像是峡湾里蔚蓝的海水,深情又迷人。
虽然他的骨相是偏冷的公子哥,岑旎却总觉得他皮相混合着东方人独有的柔和。
这股念头来得莫名,没由来的。
而且。
这男人看着,就感觉床上的技术很好。
岑旎忽地嗤笑了声。
不知是不是看透了她的笑,男人弯唇,平直的唇线勾出一抹好看的弧,笑意散漫疏离。
岑旎眉角一挑,心跳错漏了半拍,眼角余光却落在那满树繁花,心绪竟也变得像一团迷雾。说不清,道不明。
这树叫什么呢。
直到很后来她才知道,这是蓝花楹,学名Jacaranda mimosifolia,但其实还有个更浪漫的名字,叫蓝雾树。
——因为花店老板说,这花,就像一捧蓝雾。
满眼爱慕。
第二章
“阿岑!”
“阿岑,你有在听吗?”
岑旎从听筒的几句喊话声里回过神来,她连忙移开视线,随后走远几步应道:“在听呢。”
语气有些心虚。
“刚为什么走心了?”佘诗雯问她,“在看靓仔?”
“靓仔?”
岑旎眼皮一跳,条件反射般看向坐在那棵树后的男人,恰好看到一个中年男人走到他对面落座。
岑旎无声地收回视线,连自己都有些意外。
她刚刚,竟然对着一个陌生的男人看入迷了。
鬼迷心窍的。
“没……”岑旎又走远了两步,若无其事地转移了话题,“你那边不是半夜三更吗?”
“怎么这个时候还没睡?”
佘诗雯扬起声音,“我不在港岛啊,和严教授一起来纽约开会了。”
“哦。”岑旎应了声。
“所以你真的不考虑一下?”
“考虑什么?”岑旎疑惑蹙眉。
“他手下的小老板啊。”
岑旎沉默,静了片刻,手中的女士烟被捏紧,“严教授给出的拒绝理由是什么?”
“他最近定了下一个project,这个project的研究方向将会聚焦在中东和北非地区,他可能觉得你系女仔,挨不了苦。”
佘诗雯顿了顿,又解释说,“这个项目到时候可能要去这些地方,条件肯定会艰苦的,他会这么想也合情合理。”
岑旎垂眸,一阵微风吹来,将她的短裙吹散,肩头处的带子随之翩飞,像只张扬的蝴蝶。
蝴蝶像一只扇着翅的鸟,努力翻跃过起伏的曲线,直至风停,缓缓停留在肩胛骨。
“诗雯,你能将资料发我看看吗?”
“可以啊!”佘诗雯回答得干脆,“不过,你还是不死心?”
“嗯。”岑旎知道她看不见,但还是点点头,“我先研究看看。”
“你真是执着。”佘诗雯叹气,“如果我是你,早放弃啦!”
岑旎抬眉,有些事情,执着下去也不一定会转圜的余地,而放弃却很轻松,只需要一瞬间。但留下的遗憾呢,却可能会被无限期放大。
挂断电话后,岑旎又抽了根烟才回去。
吐着烟雾时,她又好奇心起地往那颗树后的男人看了眼。
又是一个对视,但分不清是谁先看的谁。
/
回到餐厅时,吧台前已经没有Elaine的身影了。
周围的其他顾客却还捏着玻璃酒杯畅饮,附耳时交谈甚欢。一股微醺的麦芽味在空气中淡淡弥漫,像是在消遣漫长的夜。
岑旎将扫视的目光收回,摁亮手机屏幕,刷新一圈,聊天的界面里没有看到Elaine发来的消息。
虽然不知道她去哪了,但可以猜到的是,她应该是和那个法国帅哥一起离开了。
岑旎招手侍者上前,从包里拿出了一张银行卡,准备结账离开。
却被告知她们的账单已经付清。
她稍稍意外了下,浅笑着道谢一句,重新收起了卡。
在她离开时,侍者微笑着对她说了一句:“享受一个美好的夜晚。”
/
卡西斯的夜晚确实是美好的,五月的地中海,喧嚣中总是平白萦绕着一股谧然。
岑旎一边欣赏着南法的夜景一边往回走。
旅店并不靠近海滩,她七拐八绕钻了好几道小巷,最后沿着一段古老的鹅卵石小路上了个小山丘,才算回到了旅店的门口。
旅店不大,就两层,她和Elaine的房间就在楼上。
夜深人静,走道里安安静静的,小高跟踩在年代稍久的木质地板上,发出咯吱咯吱的碰撞声。
岑旎走到房门前停脚,掏出钥匙准备开门时,却突然听到了某些不可描述的呻.吟声和喘气声。
好像有点激烈……
岑旎挑眉,心想,这旅店房间与房间之间的隔音也太差了些。
她下意识地以为这声音是从她们对面的房间传来的,可刚把钥匙插上,仔细一听。
不对,这女声怎么听怎么像是Elaine。
岑旎咬唇怔了两秒,很快就意识过来她们的房间里正在发生什么。
然而她无意做一个偷听的人,没有半分迟疑,她利索地将钥匙抽走,转身离开。
仲夏夜,真是一个听起来就像是令人意乱情迷的词,或意外或蓄谋的放纵都在这个词里暴露无遗。
刚刚在房间门口撞破那一幕时,她有过一丝意外,不过下楼时就想起了,她在巴黎租的公寓隔音也不好。
她常常撞见住她隔壁的邻居每晚带着不同的女孩回家,也总会在夜里的某些时刻,听见某些激烈的接吻声和床板剧颤的声响。
其实在这里当交换生的日子久了,更多奔放的事情见多了,她已经见怪不怪了。
/
出了旅店,岑旎漫无目的地沿着海岸线游走。
月影藏在了云层后,路灯掠下浮光。
微凉的夜风习习拂过她的长发,她一路越走越远,最后来到了一片海滩。
大抵是日落后人群散去,而周围又没有餐馆酒吧,人烟稀少,这片海滩显得异常静谧。
没有了喧闹鼎沸的人声,耳边只有低低的海浪声起起落落。
一阵海风吹来,迎面拂过海洋的气息,淡淡的咸味如同初夏般清新,她干脆脱掉了小高跟,单手提着,赤脚踩在柔软的沙滩上。
海角的尽头,熠熠的灯塔泛着微光,不远处的岸边停靠着几艘小型游艇。
她伸手进兜里,掏手机想将这一幕拍下,却没料到一支口红随着她抽手机的动作一起掉了出来。
黑色的口红管掉在沙子上,滚了两圈,最后掉进了一旁的灌木丛里。
岑旎低头看了眼,视线有些昏暗,但隐约能看到口红掉落的位置。
她将手机重新收起,弯腰将半个身子钻了进去,伸着手臂去够。但那管口红实在太靠里,她没办法,只好又伏下肩,往树丛里凑。
细长的指尖拨弄了两下,她仰着头,隔着错综复杂的树枝,隐约感觉自己触摸到了口红管。
但怎么好像越拨越远了。
她用力踮起脚尖,挨着层层的枝桠,又试了一次。
越来越往里了。
“……”算了,放弃了。
就让它留在这片美丽的海滩吧。
岑旎收起手,直起腰正准备钻出树丛,却发现整个人好像卡住了,动不了了。
她扭头瞥了眼。
糟了,系在裙子背后的两条缎带挂在了几根树枝上,缠住了。
岑旎叹了下,将手里的小高跟往侧旁轻轻一丢,然后伸着手去摸后背,试图将它们解开。但因为卡住的地方是她的视角盲区,她看不见,只能用手指慢慢地摸索。
好不容易将两条带子分开,她揪着其中一端拉了拉,又拽了拽。
但,怎么反而好像,越缠越死了。
“……”岑旎欲哭无泪,伸着手瞎扯一通。
该不会今晚要在这里和这堆灌木丛缠缠绵绵过一晚吧……?
她正郁闷时,一道低沉的男声忽然从身后低低地传来:“要帮忙吗?”
音质冷淡又懒散,英文里的尾音轻飘飘的,像是下一瞬就消散在晚风中。
岑旎循声,轻轻转过头。
夜色沉暗,她看不清说话的人,只隐约看到他手指扦着烟,烟头火星吐息隐隐约约的,在昏昧里发出一点点亮光。
她顾不得那么多了。
这男人此刻就像是海里飘来一根浮木,她想抓住。
“先生,我后背的裙子缠住了,能帮我解一下吗?谢谢你。”
她说完,气氛变得静默,男人并没有答她的话。直到两秒以后,似乎欣赏是够了,他才转身灭了烟,迈着长腿走到她身后。
岑旎偏头。随之而来的,是很淡的烟草味和冷杉香,夹杂着苦橙叶的气味,虽然透着淡淡的苦涩,但很好闻。
他隔着距离解她裙子的结,动作轻轻巧巧,岑旎呼吸却还是不可抑制的加快。
“不行,解不开。”
“啊?”岑旎张唇。
男人停下手头的动作,“被你拉成死结了。”
“……”
岑旎回过头看他,“那怎么办?”
男人低了低头,注视她的双眸。
岑旎微仰起头,这时才终于看清了这张脸。
怎么会是他……?
竟然还会在这里遇见他,她的心脏猛地提了一下。
那时离他有一定距离。现在靠近了,她才发现原来他那么高,她的身高才堪到他锁骨的位置。
两人对视,岑旎能清晰地看到他眼睑处半垂的长睫毛。
在某一瞬间,她竟然不合时宜地想,这样柔和的睫毛长在这样一张浪荡公子的脸,有点可惜了。
“把它划断?”他轻描淡写地开口。
“划断?”岑旎回过神,惊讶抬眼。
“用什么划?”
“用这个。”男人说着摸出一把纯黑的瑞士军刀,修长的指尖勾着尾部转了一圈,挑着眉补充道:“如果你可以接受。”
“……”岑旎沉默,咬了咬下唇纠结了小半会,才点点头。
“好吧,麻烦你了。”
他后退了半步,收起刚刚的玩世不恭,指骨轻挑,勾出冷锐锋利的刀刃。
冷色的金属上刻着一行复古圆滑的花体字母。岑旎细看了两眼,那似乎是一个德文名,音译过来的话,应该是——穆格
穆格。
岑旎不自觉地默念了两遍。
“站好,别动。”
他的声音轻淡地响起,附带的气息几乎贴在她耳后。岑旎一时定住,脸颊连带耳后根蓦地泛起绯色,连呼吸都肉眼可见地缓慢了起来。
她身上穿着的是吊带裙,丝质的面料柔软垂坠,隔着布料,能轻而易举地感受到男人手部的动作。
灼热的指尖温度如期而至,腰部最细腻的地方被轻揉捻过,岑旎后脊绷紧,脸颊也顺带被烫红了几分。
男人的指腹抵在她的肌肤上,将冰凉的刀柄隔绝开来,微砺的触感一点点顺沿肩胛线蔓延,岑旎感觉到痒,轻轻颤了下背,却被一只大手按住。
衣物与金属摩擦,发出了极轻的窸窣声响。
紧接着,后背一松,裙子的两条绑带散开,摇摇欲坠。岑旎一惊,连忙伸手拽住了身上的裙带,但她还来不及反应,就被男人从灌木丛里拉了出来。
男人察觉到她的窘迫,将身上的西服外套脱下,裹在了她身上,“有裙子换吗?”
岑旎面露难色。
有倒是有,但她现在哪里还回得去旅店。
她没吭声,面前的男人也不催她,姿势懒散地站着。
脱掉了外套的他更显宽肩,笔直长腿衬着西裤。
明明整个人散发出来的气质那么疏离清冷,却不知为何站立时偏偏有种像军姿一样的美好。
岑旎直视他的双眸,红唇故意轻咬了下,“我回不去了。”
第三章
这句话,任由谁对着一个陌生男人说出来,都像是藏着一层暗示的意味。
面前的男人意味深长地笑起,透着一丝暧昧,“要不要来我这。”
他的话乍听是问句,细品又不像。
海滩很安静,只有夜风袭着海浪撞击岸上的礁石,岑旎挑眉,“你那有裙子换?”
“没有。”男人回答得理直气壮。
“但可以有。”
岑旎扬着红唇,朝他眼睛凑近了些,“是你女朋友有还是你情人有?”
男人压低身,俯首在她耳畔,“不好意思,你说的这俩,我暂时都没有。”
他顿了顿,在她耳边慢条斯理地笑,“除了这俩,我也有办法给你换。”
成年人之间的你来我往,就好像是一场猜谜,不说破也不点透,你我心知肚明。
/
夜风有些燥,岑旎不偏不倚对上他的视线,伸出一只白嫩的手,指了指地上的小高跟。
“我裙子松了不方便弯腰,能不能帮我拿一下?”
她故意说,半带娇嗔的口吻让人分不清是不是勾引。
“怎么?”男人忽地轻笑一声,挑眉,“这么会指挥人?”
话虽然是这么说,身体却先行了一步,他弯腰将她沙滩上的一双小高跟拾起,眯着眼眸,目光下移,落在她的小腿和脚背上。
宽大的西服罩着她柔软的裙摆,两条细直的腿外露,藕段似的,在月光下白得发亮。那双光滑的脚背陷在细沙里,像小孩顽皮爱玩,才故意不好好穿鞋。
岑旎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脚丫子,勾着红唇,没说话。
男人难得好脾气地半蹲。
“穿吗?”他问。
“嗯。”岑旎眼尾带笑,轻轻抬起左脚,抖了抖沙子穿好。
“右脚。”他将一只小高跟放好。
岑旎依言抬起了右脚,鞋子套进去的时候,男人坏心眼的拽她右脚,她一个踉跄没站稳,猝不及防地跌进了他的怀里。
一种强烈的男性气息瞬间将她包裹,鼻尖擦过坚硬的胸膛,岑旎尖着嗓子轻溢了声,仰头时对上一双多情的眸。
“怎么没站稳?”男人坏笑一声。
“……”岑旎瞪他一眼。
穿好了鞋后,岑旎跟着他走出了沙滩,临到路边才发现他的车竟然是一辆霸气的黑身捷豹敞篷跑车。
他上前伸手拉开了副驾驶的门,颇显耐心地扶着车门站在一旁。
岑旎停顿了脚步。
“上车。”他的指节搭在车门,漫不经心地叩击了两下,她才后知后觉地坐了进去。
车门被合上。
岑旎自觉系好安全带,偏头看他从车头前绕过,慢条斯理地走到左侧的驾驶位,打开门坐了进来。
车辆发动,引擎响起一阵轰鸣声。
车速不慢,晚风呼呼的擦过耳廓,夜风拂起耳后的发丝,紧贴在脸蛋和眼尾上,岑旎抬手挽了下,将四处飘散的长发重新别回耳后。
他注意到她的动作,懒洋洋地开口,“冷吗?”
“还好。”
他还是将车速减了下来,嘴角若有似无地掀着弧度。
气氛安静下来,空气飘浮着无声的悸动。岑旎余光落在他握方向盘的手,冷硬的曲线青筋淡淡的浮现,莫名有种色.欲气。
“我们去哪里呀?”她问。
跑车沿着峡湾的公路一路往前开,旁边就是悬崖,悬崖下是一望无际的海面,漆黑,浪涛翻涌,他目光注视着前方,像是难得分心瞧她看一眼。
“酒店。”
跑车在峡湾的尽头停下。
——H??tel Les Roches Blanches
岑旎下车时抬头看了眼。
白岩酒店,她参加论坛前,查住宿时有留意过这家酒店,是卡西斯西部海岸著名的五星级旅游酒店,接待过众多名流巨星,就连英国前首相丘吉尔都曾下榻于此。
它面向卡奈尔角而建,由庄园经过大修后改为别墅酒店,只供注重私密的富豪入住。
岑旎跟着他往里走,路过开阔的露台时可以将蔚蓝的地中海一览无余,靠近海边的悬崖上还有两个无边泳池,几张度假的躺椅稀疏地散落在周围,可以想象到白天阳光照射在水面,映出的粼粼波光。
他最后带她进了顶层的一间别墅套房。
一进房间就能看到阳台外的海景,海面上偶尔划过几盏巡航灯,光影拂掠像是夏日躁动的烟火坠落。
啪——地一声。
灯光亮起。
“浴室和洗手间在这。”他随手拉开一扇门,“你可以进去整理一下。”
他说完就自顾自地走开,岑旎看他背影一眼,转身进了浴室。
门合上,浴室的镜子前倒映着她的模样。
宽大的西服裹着细颈,长发披散着有几缕贴在了红唇上,她这才想起那支掉落在沙滩上的口红。
可能就永远留在了那片海滩。
岑旎打开了水流,洗了洗手,脱下了男人的西服,转过身看镜子。
裙子后背的绑带断开了,露出大片肌肤,她没办法,只好又重新把男人的西服套上。
又简单地整理了一下,岑旎开门走了出去。
套房里没有看见男人的身影,岑旎绕着大床走到落地窗前,才看到男人就站在阳台上。
他叼着烟举着电话,懒散地倚靠在栏杆上。
光线晦暗不明,偶尔有手机屏幕的光划过他的侧颜,清冷的模样就像酒杯里久久不化的冰块。
岑旎不准备做一个旁听者,站在原地没上前。
男人此时却似乎有感应地转过身。他没喊她,一边举着电话一边悠闲地看她。
准确来说是在观察她。
他从餐厅出来后一个人驾着车兜风,最后停靠在一片海滩前。那时他只打算在附近抽支烟,却没想到竟然碰到了一只夜猫子。
大晚上的不睡觉,一个人藏在了沙滩的灌木丛里。
他觉得好奇,便多看了两眼,就这两眼认出了她。
他难得会记得一个陌生人,但却记得她。
可能是因为无意中听到她用粤语聊电话,也可能是因为她抽烟时微眯在烟雾背后的眼。
很奇怪的,比起这里的女人,她看起来瘦弱得多,但在黑夜里仍然光彩明媚。巴掌大小的脸,尖俏的下巴微仰着,露出修长的天鹅颈。
一头蓬松微卷的长发披落在肩后,看起来倔强又无辜,纯真自由,像只让人一眼难忘的夜鸟。
她看他时眨了眨眼,浓密纤长的睫毛在她精致的脸颊上投下两道扇形的阴影。
像夜鸟的翅膀,抖了抖。
“嗯,好,你去找卡蒂娜拿一下。”他在电话里说的是德语,说完这句就挂断了电话。
岑旎其实不太精通德语,只能听懂个大概。
男人放下手机拿起了一旁的打火机,弯唇看她。
岑旎就这么站着和他对视。
——“咔嚓”一声,火苗噌起。
星子缀满,打亮了光线昏暗的露台,也照亮了那张矜隽的脸。
他把玩着手中的打火机,慢吞吞的点燃一根烟,然后转头看向她,似乎在等她过来。
岑旎红唇微抿,施施然朝他走去。
“你不知道吸烟有害健康吗?”
她看他冷白的手夹着烟,吞云吐雾的慵懒模样,偏这么说。
男人朝着大海的方向,吐了口烟雾,才眯着眼偏头看她,还抬手将夹在手指中的烟递到了她面前。
他见过她抽烟的模样,那副娴熟的架势,竟还敢对着他说“吸烟有害健康”。
“尝吗?”他问。
岑旎低眸看了眼,伸手就要接过他半燃的烟。
表情端得无比自然,就仿佛刚刚那句话不是她说出来的。
男人一只大手却蓦地摁住她纤白的手腕,制止了她的动作。
岑旎不解地抬眸,探究地看他一眼,却见他绕开了她的手,捏着那截烟径直放到了她的唇边。
像是给她服务到位。
岑旎笑了笑,没半分矫情地含上了他咬过的那截烟嘴。
她就着他的手,微微吸起脸颊,吐气时却呛了口烟。
细肩抖了几下。
她常抽的是女士烟,这种烟的劲太大,她不太习惯,容易呛。
在她咳嗽的间隙,男人大手抚上她的后背,若有似无地轻拍了两下,像是在替她顺气,“不会抽就别抽了,抽烟有害健康。”
“……”
岑旎轻瞪了他一眼。
好一个以牙还牙。
一阵风吹来,烟头处的火星明灭不定,烟雾弥漫四散。
男人夹着烟抬手,非常自然地又放回了自己嘴里,微眯着眼,懒懒地吸了口。
在夜色中,岑旎隔着烟雾看他,朦胧迷幻的轮廓,使得她又一次想起了初见他的样子。明明让人感觉是一派禁欲的正人君子,却莫名惹得她面红心跳起来。
他转身灭过烟,突然伸出手背摁向了她的后脑勺,低头就吻了过来。
岑旎眼睛睁了下,一脸不可思议。
很快,他就离开了她的唇,似笑非笑地问,“尝到味道了吗?”
岑旎还停留在那个吻里,突如其来的,像台风天的一个入侵者,毫无征兆地席卷过她的领地,害她丢盔弃甲。
岑旎伸手抚上了自己的唇,还有一股很淡的烟草味,是独属于他的。
“这样尝,不呛。”他笑了笑,也伸手捏了捏她的唇。
岑旎伸手打了他一下。
他也不躲,就这么捻着指腹揉弄她的软唇,唇色白了又深,浅了又红。
岑旎盯着他的眸,在漆黑的夜里,他的瞳孔依然湛蓝得如同天际掉落的星。
半晌,她踮起脚尖,两只手攀上他的后颈,凑近他,“就这么喜欢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