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10月22日下午第三节，高一年级依据学生选科意愿和学校实际重新分班。新生进校时间不长，本以为分班不会引起大的情绪波动，孰料，分班甫定，高一（5）班教室却传来刘素雅（化名）的嚎啕哭声。

班主任将刘素雅叫进办公室安抚，几个同学也跟进来。我说：刘素雅一定是不舍得好友星散才会如此伤心。班长杨淼清却说：才不会。她是担心你不教她语文才会哭泣。

这可让我惶恐不已。

教书36年，这种情况还是第一次遇见！


之前，也有分文理的情形，并且和学生相处时间更长，还有到高三重新调班的，分别时学生也会伤心，也只是嘤嘤哭泣，或是躺在课桌上难过一小会儿。

这学生怎么啦？

我便上去劝慰：情感脆弱不好，要坚强些！要控制情绪，又不是生离死别！何况课任老师还没最后确定，我极有可能仍带你们班。

班主任也劝了几句，便让刘素雅回班。

刘素雅回到教室，办公室却没有平静，因为对面教室传来更大哭声，简直可以用如丧考妣来形容，刘素菲情绪仍处在失控状态。

今天，真是不同寻常！

上午课间，杨淼清手拿两支棒棒糖，递给我一支，我说我不吃糖，并谢了她的美意。

杨淼清给我印象极深。我讲罒字头都与罗网有关，她便问“罢”字；我讲示字头都与祭祀、鬼神有关，她便问“视”字。我没研究过“罢”，便老老实实承认，查了工具书，才告诉她：“罢”的繁体是“罷”，意思是用网捕住有才能的人，网罗贤才。

第一次作文，我挑出她的文章特别加以表扬，让她和另外三位同学打成电子文档发到我的邮箱，我先作修改，再加批注和评语，编成优秀习作第一辑发给学生。讲公开课时，我让四位写作达人出场与同学互动，接受采访，当时刘素雅提问，杨淼清作答。

下午第三节开始分班。班主任宣读名单，学生各自搬家，进入新的班级。

下课后，先是杨曼婷过来问我教哪个班，我说不知道。杨分在7班（文科班），她说希望我能教她，她喜欢我拓展语文知识，上语文课就像在探究星辰大海。我说，说不准新老师会更让你喜欢。

唐雨霞也过来，唐在6班（艺术班），仍跟着原班主任，她说她会追寻梦想。我说，长期坚持，梦想一定会变成现实。她说舍不得我，听我讲作文特受启发，是我唤醒了她的作家梦。她还特别感激我能倾听她的好多想法。我说，不是每天都能见面吗？即便不教你们班，仍然可以交流。

刘素雅也在6班，她说：希望你还教我！我说，社团活动不是在一起吗？她说，那不一样。说着就哭起来。

阳钢也来凑热闹，说：喜欢听你朗读，你的朗读特别有感觉，磁性，质感，有穿透力，喜欢为你鼓掌。阳钢是体育生，听课全凭兴趣，作业全看心情，躺平是常态，能背下一首短诗便认定比初中进步太多。老师公认的刺儿头，是班级管理最难啃的骨头。即便玩劣如此，他也要加入感恩的阵营。我说，自己读出水平，让别人为你鼓掌才是本事。阳说：我喜欢为别人鼓掌。

刘素雅还不肯走，看上去很伤心，有两个女生搀扶着。我问，刘是真哭假哭？几个学生说，真的。

刘进教室后，哭声更大了。这才有了班主任的介入。

刘素雅可真是不同寻常。

学习《短歌行》，我布置了一项创意作业：将《短歌行》翻译成歌词。她的翻译真见工力，水平超出了度娘。要知道这所学校是三类高中，学生长期不受重视，老师习惯按部就班，师生潜力都无从发挥。我惊讶学生优异的创造力，不能不大肆表彰。先是将学生作品拍成图片展示出来，又打印出来编入优秀习作，并将其发到今日头条，推介学子的卓异表现。刘素雅的作品如下：

对着酒宴当放歌，

人生短暂光阴迫！

有似晨间的清露，

苦于逝去的日子数不胜数。

慷慨激昂，

忧愁久难忘。

依靠什么排解彷徨？

唯有吞咽醇美杜康！

帅哥身穿蓝色潮服，

让我朝夕好生思慕！

为了你的缘故，

我沉思低吟至今牵肠挂肚！

呦呦鹿鸣，

悠然将艾蒿细品。

贤者到来，

我必奏瑟吹笙款嘉宾。

皓月挂天外，

何时将你采摘？

耿耿在心怀，

愁思赶走更复来！

小路交错，

劳你屈驾来访我。

久别重逢，

欢宴畅谈情意浓！

月光明亮星稀少，

乌鹊南飞急急去寻巢。

绕树三周，

何处是它们的栖息之所？

山不厌巍峨，

海不厌壮阔。

效法周公礼贤士，

愿天下人才尽归于我！

老师这样做，大抵会触动易感女生的脆弱情绪。用今天的眼光看，这个敏感女生的情绪地雷一个月之前已经埋下。

我确有重点栽培刘素雅的心向。刘书写流利美观，用美女簪花形容并不夸张，语感又很棒，我自然想将其树为标兵。

又有一次，刘的练习没认真改错，我便将其叫到办公室，督促她订正。

开学第三周，刘素雅和另一位女生找到我，说希望成立书法社，要我做指导老师。我说，我很长时间没练字了，要么成立一个辩论社或演讲社、朗诵社、戏剧社什么的，都行啊。过了两天，我将两位发起人找来，建议成立之乎文言社或是未名读书社。她们下去后合计了一下，最终成立了唇枪辩论社。

这样一来，我和刘素雅的联系就增加了频次。

不曾想，分班之际，情绪的地雷很快炸响，我有点晕。

于学生而言，这是一次情绪的宣泄，她希望用这种方式来抒发对老师——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语文老师——不舍和感激，这是一个淳朴上进女生最纯真、最动人的情怀。

于老师而言，能够收获学生的信任和挚爱是无上的荣耀，我十分自豪。但另一方面，我并不希望弄出这么大的阵仗，我希望学生能有节制地表达情谊。

我只是做了为师者可以做应该做的事情，学生便已经很懂感恩，这实在是教师这一职业的光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