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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娶平妻
将军府,寒风萧瑟,白雪皑皑。
佟墨染半倚在素白云锦的软塌上。
师兄柳言墨缓缓退去给她把脉的手,面色堪忧。
“师兄,如何?”见一向沉稳的师兄露出这样的神情,佟墨染心中不由紧张。
柳言墨眉头紧皱,沉声道:“无甚大碍,只不过你当年在战场上的沉疴旧疾还未调养好,又因喝了七年药,已将你本源耗尽,只怕再过几年……”
佟墨染打断了他的话,垂眸道:“我都明白,还请师兄不要将此事告诉将军,我怕他担心。”
她与顾北寒成婚七,年好不容易到了今天,这是喜事。
柳言墨知晓她的性子,闷声点头。
临走前,他将一纸墨迹未干的药方交給佟墨染的丫环小若。
又对叮嘱佟墨染:“这药你可千万要喝下,务必以自己为重。”
这药能够让她的寿命多维持几年。
佟墨染心中复杂,点头应下,随后送柳言墨离开。
……
梨木屋中,仍飘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药香。
丫鬟小若红着眼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
然佟墨染笑得温柔:“如今这般,我就很满足了,帮我上妆吧。”
她要去告诉将军这个喜讯。
脂粉盖住了苍白疲惫的面色,小若扶着佟柳苏出门。
两人来至将军府正堂。
佟墨染的脚步忽然僵住,就看到堂内,自己的亲妹佟流莺也在此。
而她的夫君正坐在一旁,屋内竟只有两人。
佟流莺打扮得娇柔可人,听见门前脚步,扭头看见佟墨染,顿时一脸惊喜。
她小步上前,桃色小脸上带着娇羞之意:“姐姐,我很快就能来与你同住了。”
佟墨染不知道她话中何意,还没发问。
就听佟流莺面露娇怯道:“爹爹说姐姐身体抱恙,特意让我前来,我很快就要嫁与将军了。”
她的话如同火团一般在佟墨染心中滚了又滚!
佟墨染不可置信看向顾北寒:“你不是答应过我此生只我一人吗?”
顾北寒的深邃的眼中闪过一丝心虚,随即镇定下来。
“哪个将军不是如此?我这七年只你一人,你还不知足?”
宽袖下,佟墨染冰冷发白的手不觉颤抖。
她早知顾北寒对自己没有以前那般用心,却不曾想他竟还对自己生起了怨怼。
明明当初是他说,一生一世一双人。
可如今才短短七年,他就要违背当初的诺言……
佟墨染眼眶忍不住泛红,却强忍着未让泪水淌落。
这时,佟流莺突然走至她身前,故作姿态道:“姐姐,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嫁给将军七年,将军不能再等了。所以父亲才让我过来。”
说罢,她走近得意地看着佟墨染,压低声音在其耳畔道:“你放心,我嫁过来后,很快就会为你分忧解烦的。”
佟墨染心底不由闷痛。
她强压着心底的郁结,看向顾北寒:“所以,将军要纳妾?”
然而顾北寒接下来的话,就像重锤,一字一句地砸在佟墨染的心上。
他说:“不是纳妾,是娶平妻!”
第2章 终归人变了
佟墨染来时的满心欢喜,被顾北寒那句“不是纳妾,是娶平妻”,给尽数堵了回去。
天空大雪纷飞,就如同她悲凉的心绪一般,满是寒凉。
回去的路上,丫环小若小心翼翼地扶着她步伐不稳的身子,红着眼问她。
“小姐,您为何不告诉将军,若说了,将军定不会娶二小姐了!”
佟墨染却凄然一笑:“说有何用,他欲娶妻,又怎会因我的几句话就不娶?”
恩爱七年,终归是人变了,如今连爱她的那颗心也没了。
回到灵犀阁。
佟墨染站在门前,对着那个门槛怎么也抬不起脚。
牌匾上是顾北寒亲自提笔写的三字,本是取“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之名。
七年之后,竟成了对她深深的嘲讽。
小若将佟墨染扶回软塌,随后便端上一碗的黑色汤药:“小姐,这是您师兄走前,特意叮嘱您服下的,可稳固您的身子。”
先前佟墨染为跟顾北寒相处的更好,灌了不少伤害极大的药,又因着从前打仗时落下旧伤,如今她怕是支撑不了几年了。
佟墨染将药轻轻推开,抚着自己平坦的小腹神情复杂:“是药三分毒。”
……
夜晚,寒风凄凉。
佟墨染的梨木屋中烛火昏暗,透着一丝死寂。
这时,房门忽然被人推开。
顾北寒一身玄袍进来,见到倚在软塌上的佟墨染,他上前握住她冰凉的双手温声道。
“此事是我不对,我应提前与你说明,就算是娶了她,你在我心中位置也永远都不会变。”
佟墨染没有回话,眼神空寂。
顾北寒见她如此冷淡,不觉皱眉。
然想到她陪自己七年,耐着性子:“莺儿是你的妹妹,来到府中与你也有照应。你放心,我此生不会再有其他女人!”
佟墨染只看着窗外,心里满是苦涩。
七年前,顾北寒便说过同样的话。
谁知道下一个七年,他身边是否会有别的人?
不过以她现在的样子,恐怕也等不到那个时候了……
顾北寒见她油盐不进,终是怒了,冷言道:“莺儿已经有了!”
佟墨染听罢,只觉全身气血上涌,眼底满是不敢置信。
所以两人早就……
她只觉喉咙一股腥甜涌出,硬生生又被她压了回去。
顾北寒见她脸色苍白,又觉自己说重了话,抱住她瘦弱的身子,低声道:“墨染,若你愿意,我们还可以像从前一样……”
说完,他低头正欲吻下去。
而佟墨染却偏头躲开,她起身,退了数步跪在地上:“妾身不舒服!”
和佟墨染相处七年,顾北寒自是知道她生了气,才会在私下称自己将军。
顾北寒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谁敢一而再再而三给自己甩脸色?
他当即站起身:“到时你别后悔!”
说完,他愤然离去。
屋内燃烧的烛火滑落一滴血红的泪花,火苗在黑夜中跳动。
佟墨染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眼底满是哀伤和孤寂。
夜已深,她独躺卧榻之上,枕边空出来的位置唯余冷寂。
闭上眼,唤道:“小若,取纸笔来。”
第3章 只闻新人笑
窗外月色戚戚,落在她瘦弱的身上一片凄色。
佟墨染无力地倚在桌边,控住自己颤抖的手。
笔下的字苍劲有力,这还是从前顾北寒将她拥入怀里,一笔一划教给她的。
如今写的却不是浓情蜜语,而是各还本道的和离书。
在烛火下,薄薄一张纸写尽了他们的夫妻情分。
她的心中仍是不舍,犹豫了几番,还是将和离书压在她常翻阅的那几本书下。
夜凉心冷,独留孤影……
七日后,偌大的将军府张灯结彩,好不热闹。
唯有灵犀阁中的白雪枯树,落得安静。
佟墨染独坐在窗边,听着外面锣鼓喧天的声音。
回想起顾北寒还不是将军时,两人成婚也不过两身红衣,两盏喜酒。
最珍重的无非是不离不弃、相守白头的真心承诺。
如今却是只闻新人笑了。
她望着窗边飞雪,就那么默默坐了一天。
……
翌日天未明,布满喜色的将军府在风雪中更显肃静。
灵犀阁内。
小若急匆匆拿着一封书信跑进来。
“小姐,出事了。”
佟墨染接过书信,只看上面写着她生母姨娘病重,如今只吊着最后一口气,求佟墨染取来将军府中的一味奇药还魂草救命。
佟墨染连忙披了披风,正要去找顾北寒拿药,就看到佟流莺一身大红色华服走了进来。
“姐姐,昨日妹妹大婚,你怎么都不来为妹妹祝贺呢?”佟流莺面色红润,看着一袭素衣的佟墨染笑意盈盈的炫耀。
佟墨染此刻只想去拿药,没有理她,正要出去。
就听身后佟流莺悠悠道:“姐姐,你可知夫君为了我,将从西域皇室得来的还魂草都赐给了我,可见夫君是真疼我。”
佟墨染步伐一顿,扭头看向她:“还魂草在你手里?”
佟流莺嘴角微扬,不置可否。
佟墨染担忧阿娘病情,顾不上与她的私怨,拉着她就要走:“娘现在病重,正需要这药,你快与我回到侯府瞧她!”
可哪知佟流莺立刻变了脸,一把甩开佟墨染的手,冷声道:“我娘乃是侯府正妃,四姨娘不过一妾室,就算病死关我何事?”
佟墨染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两人可是一母所生。
“那是我们的亲娘,你怎能够说出如此不孝之言?!”佟墨染一时怒火攻心,扬起手就要朝着佟流莺挥下。
然而下一秒,佟流莺却一把掐住了她消瘦的手:“姐姐,莫忘了如今我也是将军之妻,你有什么资格打我?”
语罢,她用力将佟墨染一推!
佟墨染直接撞在坚硬冰冷的墙上,喉间的腥气翻涌。
佟流莺看着狼狈的她,冷笑:“再说了,已死之人还需要什么药?”
她的话像一口巨石砸在佟墨染的心口,佟墨染整个人僵在原地,满眼震惊。
直到佟流莺走了,她都没有回过神来。
丫环小若连忙扶着她:“小姐。”
“快,我们回侯府。”
佟墨染红着眼,连马车都来不及叫,和丫环小若一路走回侯府。
到了侯府。
只见府中上下挂满了红绸缎,庆祝佟流莺嫁入将军府大喜。
唯独四姨娘的小院中,挂满了白布丧幡,与纷飞的大雪融为一色……
第4章 白布丧幡
满院荒凉,四姨娘冰冷的尸体就躺在窄小的破木棺中,无人料理后事。
佟墨染颤抖着手抚摸着四姨娘没有温度的脸,眼泪不觉落下。
“娘,女儿回来晚了。”
佟墨染泣不成声,重重地朝着棺材磕了几个响头。
而后,她看向屋内唯一的嬷嬷:“我娘亡故,为何无人告知我?”
嬷嬷跪在地上哭着回:“侯爷说四姨娘患病而亡,过于晦气,二小姐新嫁不可宣扬。”
佟墨染听罢,看着满院飞雪,只觉寒凉。
她跪在棺木前许久,听说侯爷回府,这才起身去到书房等。
书房里。
佟侯爷走进来,看着佟墨染一身素衣过来,不觉皱眉。
“私自回府,你可知礼节为何物?”
佟墨染只缓缓抬头看他,问:“我娘亡故,为何无人安葬?”
佟侯爷对上她死寂的双眸,眸色一顿:“她不过是个姨娘,在莺儿新婚亡故,能让她挂白布就算本侯开恩。”
佟墨染因他这话心痛不已。
她们的娘是不被承认的外室,直到生下她们姐妹,府中长辈不忍侯府血脉在外流浪,这才被接了回来。
侯爷夫人有子无女,她和佟流莺成了夫人名义上的孩子。
本以为回到侯府,生母能得到好的照料,没想到到头来竟如此凄惨!
……
不欢而散后,佟墨染回到生母的小院中,跪在灵位前,默默地烧着纸钱。
夜幕降临,将军府小厮前来,说顾北寒在侯府门口请她回去。
佟墨染没有一点动作,冷然问:“我生母亡故,作为我的丈夫,他不进来吗?”
小厮心惊,连忙出去回话。
没多久,顾北寒才抬步缓慢前来。
佟墨染抬头看着他,哑声道:“我娘没了。”
顾北寒见她憔悴心伤,扶住她的肩膀,劝慰道:“人死不能复生。”
佟墨染听着他淡漠的语气,凄然一笑:“将军可知,我娘死时,正逢你娶我妹妹之日。”
顾北寒一愣,随即沉下脸:“你这是故意找我晦气吗?跟本将军回去。”
佟柳苏却自顾自的烧着纸,眸色暗淡。
“我不走,偌大的佟侯府只有我记着娘,如今她尸骨未寒,我又怎可离去!”
这是顾北寒成为大将军后第一次遭人反驳,不由得恼怒。
“你现在不走,以后也莫要回去。”
佟柳苏闷不回话。
顾北寒见此,拂袖离去,没有再多看小屋中那抹孤寂的身影一眼。
亲自送娘出殡之后,佟墨染用利刃在那木牌刻下“佟墨染娘亲之墓”,又对着那捧黄土拜了三拜。
这才不舍离开。
看着侯爷府,寒冬飘雪,只有丫环小若在外等着她。
佟柳苏终于明白一件事,这个地方再也不是她的家了。
佟墨染想到肚子里的孩儿,不能让其流落在外,只能回将军府。
谁知佟墨染正要进将军府门,就被门口小厮拦住。
“将军有令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闲杂人等?!
佟墨染心口似被石头堵住一般!
这时就看顾北寒与佟流莺两人从门内走出。
顾北寒看见她,冷声讽刺:“舍得回来了?看来你还是放不下将军夫人的身份。”
佟墨染望着他冷峻的面孔,第一次觉得那么陌生。
对面,佟流莺扯了扯顾北寒的衣袖:“夫君,我想姐姐是知错了,就让她回来吧。”
“依你所言。”顾北寒说罢,看向一身雪湿的佟墨染,冷言道,“是你妹妹让你回来,从此往后,你可要记得她的恩情。”
佟墨染脸色煞白,她没曾想回自己家,却要被分占了自己夫君的妹妹同意。
她强忍着心中郁结,就要踏入。
可忽然就看下人将一盆盆火炭摆在她面前。
她不明得看着顾北寒,就听他说:“流莺怀有身孕,你一身晦气,跨过这些火盆,再进来!”
佟墨染彻底定住,跨火盆,乃是妾室所做之事!
第5章 生出猜忌
风吹雪落。
佟墨染看着那些火盆,一时间竟不知悲伤所谓何意。
现今顾北寒是真不把自己当做他的妻子了,如此在当着所有人面前折辱她。
身边的小若想要冲上去为她理论,却被她拦了回去。
“我跨!”
她强忍着屈辱一步步跨过火盆,窜动的火苗掠她的白裙,又归于平寂。
佟墨染不敢再看顾北寒冷峻薄情的神情,让小若搀着她回到灵犀阁。
顾北寒看着她单薄消瘦的背影,不知为何有些心慌烦乱。
……
将军府的冬日愈加严寒,佟墨染的身子也每况愈下。
不仅时刻感到刺骨的寒冷,日里夜间更是接连吐血,整个人看起来都憔悴虚弱了许多。
近日送来的饭食也变得冷硬,送来御寒的衣物塞满了不保暖的老棉。
小若扇着那些满是烟的炭火,连连咳嗽:“这些个贱奴,竟敢这般怠慢小姐,下次遇到,我定撕烂他们的嘴。”
佟墨染半依靠在床头,苍白的唇微启:“你跟着我受苦了。”
想必这是顾北寒默许的,若是从前,那些下人都对她无比敬重,又怎敢怠慢她。
一切都变了。
如今,她也不过是枯体灰心。
小若瞧着她越发消瘦的身子,不由红了眼:“奴婢不苦,只要能跟着小姐,奴婢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也开心。”
佟墨染听她傻话,强扯一笑,正要回话,喉咙一股灼热控制不住涌出,鲜血就那么顺着她的嘴角滑落。
小若见状,慌忙拿过手帕一边落泪,一边为她擦拭嘴边血:“怎么又吐血了,这可怎么办……”
这些日,佟墨染吐血已是常事,然最近却发作的越来越频繁了。
她看着那片鲜红只觉得晃眼,突然就想到时日无多这几字。
为了腹中的孩子,佟墨染无奈只能让小若将师兄请来。
赶来的柳言墨给她把脉,心疼责问:“你的身子怎么比之前还要差了?”
不过是一段时间未见,佟墨染竟形容枯槁,没了一丝生气。
佟墨染却避而不谈,只垂眸淡淡道:“还请师兄为我开些稳固胎儿的药吧。”
从娘亲死后,她在这世上就只剩下腹中孩子,她定要保住。
柳言墨知她性子,无奈只能写下一副药方。
过后,佟墨染亲自送师兄出门。
没想到恰好撞上多日未曾前来的顾北寒。
柳言墨生性孤冷,只看了顾北寒一眼,便转身离开了。
佟墨染自从那日跨过火盆之后,就再未见过顾北寒,如今见他恍如隔世。
她还没开口,就听顾北寒质问:“你的师兄悬壶济世,多少人求而不见,怎么今日会来到你这里?”
佟墨染听到他的话,只有满身疲惫:“他不过是来给我送药。”
作为丈夫,顾北寒听了此话,没有询问她是否生病,而是用怀疑的目光打量着她:“药呢?”
“就在屋内。”
顾北寒直接奔向屋内。
佟墨染见此才知他对自己生出了猜忌,七年来自己始终如一,满心满眼地爱他。
而他却……
终归是不爱了,所以也不信了。
顾北寒瞧见桌上的残药,却还是不信。
佟墨染默默地看着他的神情,只觉悲凉:“放心吧,我师兄是神医,爱慕他的人无数,他不会看上我。”……这个被丈夫厌弃的女人。
顾北寒从未听她对自己说话如此带刺,不由发怒:“你再说一遍?”
佟墨染也不知他想听怎样的答案,无神地看着他:“我师兄不会看上我,将军可安心了?”
话音刚落,一记强悍的耳光就这么甩在了她的脸上!
佟墨染瘦弱的身形一阵摇晃,惨白的脸上立刻出现了红色的浮肿。
她眼中盛满了震惊,这是顾北寒第一次对自己动手。
仅仅是因为他看到了自己送师兄离开?
他与自己的亲妹妹缠绵欢好时,怎么就没想过自己的心会有多痛?
佟墨染眼中的哀戚让顾北寒没由来的心中一抽,他沉下声:“不要为了外人与我吵闹,你那师兄看着就不是什么好人,不要和他接触了。”
佟墨染的脸颊发烫,耳边仍嗡嗡作响,心中疼痛更甚。
她看向窗边那张梨木桌上放着的和离书,失神道:“你也不是个好人,我们也不要接触了吧。”
第6章 和离吧
顾北寒愣在原地。
佟墨染苦涩地看着他,像是放下了所有,继续说:“我原以为我们生死都度过了,定会白首不离,却不曾想败给了人心,或许我们真的不合适。”
她说着话,将压在书下的和离书取出,朝着顾北寒递过去。
“和离吧。”
顾北寒拿过她手中和离书,狭眸一怔,久久不敢相信。
随后,他冷笑:“说到底,你是奸情被我撞破,想与我和离后,与你那师兄双宿双栖对不对?”
佟墨染只觉得心底异常冰冷。
他变心毁约,到头来却怀疑自己不忠不贞,将自己七年来全部的爱意全都贬的一文不值。
顾北寒看着佟墨染惨白的脸,莫名心慌,感觉自己就要失去她了。
他将和离书随手扔在地上,走上前抱住她温声道:“我说错话了,你我夫妻七年,怎能和离?你知我脾气急,不要生本将军的气。”
佟墨染靠在他宽厚的胸膛如处冰窟,她默默开口:“将军,我们放了彼此吧。”
顾北寒强忍的火气再次升起,他这般放低身份,她还要闹?
想罢,他拽着佟墨染的手腕,将其直接带出屋外。
一个用力,佟墨染摔在冰硬的雪地上,寒雪刺骨,她心知他们之间是不会有好结局了。
顾北寒拦住着急上前的小若,不许她上前伺候。
对佟墨染冷声道:“你跪在这里好好反省!”
顾北寒带着怒气离开。
大雪中的庭院,佟墨染就那么跪了一夜。
清晨越发寒凉,刺骨的冷风吹在她的身上,一股温热从她的鼻间流出。
她慌乱地擦去不断流出的血,身上单薄的衣服都被染红。
顾北寒再次来到灵犀阁,就见院中佟墨染单薄的素锦上满是鲜血,触目惊心。
他快步过去,将她抱在怀里:“怎么回事?”
佟墨染语气平淡,透着股寒气:“只是流鼻血了。”
顾北寒剑眉微簇,“在后院待了几年,你倒是越发娇弱了。偏这倔强性子却还在,连求情都不知,只要你向本将军求饶,我真能让你一直跪着?”
佟墨染听他这话,觉得好笑。
什么时候他养成了这种打一巴掌给一颗甜枣的性子?
她仰头看着纷飞的白雪,忽然想在最后的日子里造一个美好的幻境。
“夫君,你可不可以像从前一样,再陪我九个月?”
在顾北寒不解的注视下,她继续说着:“在这九个月内,只有你我二人,我们就这样回到从前,好吗?”
顾北寒岁不知佟墨染为何突然服软,将浑身冰冷的她抱紧了几分,“好。”
这一刻霜雪落满头,也算作了白首。
佟墨染身心俱疲地闭上眼。
之后的日子,顾北寒果然信守承诺,整日里待在灵犀阁,不再过问佟流莺的事。
一切宛若从前,灵犀阁又充满了生气。
然一天晚上,灵犀阁外跑来佟流莺的小厮,惊慌地大喊:“将军!莺夫人腹疼难忍,请您前去看望!”
顾北寒立刻起身就要出门。
佟墨染拉住他:“将军,你答应过我……”
“别闹,那是你妹妹。”顾北寒扯回被她紧攥的衣袖,头也不会地离开。
佟墨染看着他的背影,心中只觉苦痛。
那何止是自己的妹妹,还是他的另一个妻啊……
第7章 送子观音
佟墨染独自躺在榻上,鼻中的鲜血止不住地往外流。
小若端热水进来的时候,只看佟墨染脸上衣上满是鲜血。
她吓了一跳,连忙就要去请大夫。
佟墨染出声阻止了她:“我的身子自己清楚,请大夫也是徒劳。”
小若走上前扶她起身,看着那些鲜血,不由心疼:“小姐,你何苦独自承受?将军心底是有你的,咱们将实情都告诉他,他定会更珍惜你。”
珍惜?
若顾北寒真会珍惜自己,又怎会不知自己生了病?
“我不想以自己濒死的身体来拴住他,临死还要惹他生厌。”
佟墨染轻抚着小腹,眼中唯余最后一点光:“我现在乖巧点,希望死后,将军惦记着我和他的情谊,对我的孩儿看重些。”
……
半月后,顾北寒母亲大寿,顾府上下一片喜庆。
佟墨染作为将军夫人,自然也要一同参加。
热闹宴席上,佟墨染独坐一旁,显得格格不入。
而她的妹妹佟流莺则坐在老夫人身旁。
老夫人止不住地夸佟流莺:“莺儿刚来就能为我儿开枝散叶,真是功高一件,我让管家将你所住之地扩建了一倍,等你孩儿出生,我令有重赏。”
“多谢母亲。”佟流莺微微参拜。
老夫人随后又看向不远处的佟墨染,瞥向她的肚子,再看她木着一张脸,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厌恶。
随后唤人将一幅画送到她跟前。
“不要说母亲偏心,这是我特地找大师为你求来的。”
老夫人话落,下人将画打开,一副送子观音图顿时映入所有人的眼帘!
一时间,众人的表情变得意味深长,都朝着佟墨染看去。
佟墨染面色苍白,没有任何血色,放在身前的手不觉攥紧。
老夫人继续说:“你收下后,务必每日焚香祈祷,说不定观音怜悯,能赐你一子。”
说完,下人已经将图送到了佟墨染面前。
佟墨染看着周身嘲讽的目光,又将视线看向不远处的顾北寒。
然顾北寒却似没有看见她一样,默认了众人对她的态度。
佟墨染心中悲凉,只得当着众人将图接下。
僵硬地朝着老夫人行礼:“谢娘赠图。”
寿宴再次恢复喜庆,佟墨染却怎么也难待在此处。
她起身,独自回了灵犀阁。
晚上,佟墨染疲惫地倚在软塌上,一只手轻轻搭在尚未显怀的小腹上,呆滞地望着那卷送子观音图。
不是这孩子来得太迟,而是人变了,无论在将军府还是顾北寒的心中,已然没有了她的位置。
唯一的妻,相守一生?
生儿育女,白头偕老?
都是笑话。
顾北寒一入门就看到佟墨染怔愣地望着墙上挂着的送子观音,让人倍感孤寂。
他心中一软,上前将她抱在怀里,温声劝慰。
“娘也是为了顾家着想,让你受委屈了。”
佟墨染闷声不语,许久抬头看顾北寒,嘶哑着声音:“将军,若我有子,你可会不娶平妻?”
她悲情的眼神让顾北寒一噎,只觉是佟墨染伤心,所以没有回答她这话。
抱着她在佟墨染耳边轻语:“本将之子,也是你的孩子,等孩子出生后,我定会让他奉你为亲母。”
第8章 赐死柳言墨
寒冬刺骨。
佟墨染夜夜咳血,处处都是满目猩红。
小若实在是心疼,便偷偷去请了柳言墨过来。
怕将军误会,柳言墨只能从后门进入,然却不想被佟流莺的丫环看到。
……
灵犀阁。
柳言墨看到卧榻之上越发消瘦的佟墨染,眸色一怔。
他正要给佟墨染把脉,佟墨染就将手移开了:“师兄,白费你跑一趟,我的身子无碍。”
柳言墨皱眉:“无碍?你都瘦得只剩一把骨头了,还要骗我?”
佟墨染听罢,目色灰沉,不再回答。
柳言墨复将手搭在她的手腕之处,听起脉搏微弱之声,心缓缓沉了下去。
他正要说什么,身后“嘭!”的一声巨响,门被人从外面踹开。
顾北寒怒气冲冲带着一行人进来,就见柳言墨的手落在佟墨染的手上。
他眸色顿凉,抬起一脚将踹向柳言墨。
柳言墨一个大夫,怎么受得住他一僵,当即直吐鲜血!
佟墨染回过神,忙起身,着急道:“顾北寒你做什么?快放开我师兄!他只是给我看病!”
顾北寒却冷冷地看着她:“看病?你所患何病?竟连本将军都不能知晓?”
佟墨染张嘴想解释,可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见佟墨染迟迟不说,顾北寒没了耐心:“你现在是连谎话也不会编了。”
语罢,他大手一挥,“来人,将这奸夫压入大牢!”
……
夜深。
佟墨染靠在窗边,忧心忡忡。
顾北寒在战场上杀伐就重,对敌人更不会心慈手软,师兄落入其手中,怕是……
“小若,给我拿披风来,我要去看师兄。”
小若跪在她面前:“小姐,还是奴婢去吧,如今将军怀疑您和柳神医,奴婢去才最合适。”
“也好,你去牢中给狱卒一些钱财,叮嘱他们手下留情。另外,你告诉我师兄,我就是拼了这条命,也要救他出来。”
佟墨染说完,颤抖地将自己的令牌和身上钱财交给小若。
在黑夜中目送那抹身影离开。
阴暗湿冷的地牢里,小若就看柳言墨浑身被铁索捆住,跪在角落,浑身血肉模糊。
只剩下半条命在硬抗着。
小若擦了擦眼角的泪,跪下:“柳神医,都是小若害了你和小姐,对不起。小姐说,她一定会想尽办法救你出去。”
柳言墨气息微弱地摇头:“我如今已是强弩之末,只等她来见我。”
说着,他颤巍巍从袖中拿出一颗黑色药丸,血色的手将此物递给小若。
小若不明。
他流血的嘴沙哑道:“这是毒药,但我不能自裁,否则就是畏罪自杀,会坏了阿安的名声……”
他顿了顿抬头看着小若:“你若真心待你家小姐,就以她的名义赐死我,方能保全她。”
小若拿着那颗药,止不住的落泪。
她重重得朝着柳言墨磕了几个头,而后站起身,擦干脸上的泪。
随后拿着将军夫人的令牌,对看守的侍卫道:“夫人有令,赐死柳言墨。”
……
灵犀阁。
窗外寒风呜呼,佟墨染久等小若不来,心中焦急。
而这时门被用力推开,寒风袭来,吹散了屋中的暖气。
顾北寒一身寒意,满心怒火:“你竟还敢让丫环去牢房?!”
佟墨染还没回话,匆匆回来的小若听到顾北寒暴怒之声,忙跪在门口,大声道。
“夫人,奴婢已按您的吩咐赐死了柳言墨!”
佟墨染听到此话,只觉全身血液凝固,不敢置信。
她何时赐死了师兄?!
顾北寒也愣了片刻,随即嘲讽道:“你倒是聪明,将自己摘得这么干净。”
佟墨染一句话也说不出,全身都在颤抖,只觉得漫无边际的冷仿佛透入了骨里。
“早这么做,本将军也不会和你置气。”顾北寒看着她苍白的脸,走上前,搂住她的腰。
大掌落下,才发现佟墨染的身子骨一点肉都没有,顾北寒眸色微颤不明白她怎么会这么瘦。
他低头看去却看到她的小腹微鼓,不觉诧异:“你这肚子……”
佟墨染注意到他的目光,眼神空洞:“若我说,我也怀了孕,你信吗?”
那知顾北寒听后,却立马松开了她,剑眉微促。
“别再玩这些花招了,你的身子如何难道我不知晓?”
沉疴旧疾,极难有孕!
佟墨染只觉心如死灰,不再言语。
顾北寒见她这幅被拆穿后失魂落魄的样子,莫名烦躁,转身离开。
屋内只剩下佟墨染和跪在门口的小若。
寒冷的空气中泛着浓重的死寂。
佟墨染看着小若,一字一句问:“我师兄现在何处?”
第9章 心生厌恶
为了不露出破绽,在柳言墨服药断气后,小若吩咐侍卫将柳言墨的尸体丢在一片荒林之中。
主仆二人趁着夜色,将僵硬发寒的尸体安葬在了一偏僻山林中。
佟墨染身上都是柳言墨的血迹,她呆呆地看着那座简陋坟墓,问小若:“为什么这么对他?”
小若红着眼跪了下来,“柳神医说,只有您赐死他,才能证明您的清白……”
佟墨染痛苦地闭上眼,掐紧了掌心。
小若擦着眼泪,抬头看着她:“小姐,柳神医让奴婢转告您,他吃了药死的并不痛苦,你不要多想。”
佟墨染没有再说话,就这么在柳言墨的坟前站了一夜。
清晨微光雾蒙,主仆二人才一路沉默地回到了将军府。
在肃穆的大门前,佟墨染轻轻地放开了小若的手,冷声道:“你回侯府吧,我的身边已经留不得你了。”
小若忙跪了下来,抓着她的衣角哀求:“小姐,我不想走,求你不要把奴婢送走,若奴婢走了,你身边就没有一个能照料你的人了!”
佟墨染却冷漠地掰开了她的手,“你没有听我吩咐,害死我师兄,如今我见了你便心生厌恶,恨不得要你的性命,怎会需要你照顾?”
她说出此等狠话,心也跟着颤抖。
如今的将军府她已经护不住任何人,她怕从小陪着自己长大的小若也遭毒手。
小若的手一空,看着佟墨染决然的面色,不舍得朝着她磕头。
走前,小若回头看着佟墨染单薄的背影,久久不舍移开。
良久,她的目光才收回:“小姐,奴婢这一走也许就是永别了,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
佟墨染红着眼没有回话,听着她脚步声越渐远去,这才转过身。
……
小若走后,佟墨染将灵犀阁所有的药材都拿了出来,堆成小山,一把火烧了干净。
梨木屋内,蔓延着焦灼的药气。
寒夜,冷风彻骨。
佟墨染满身冷汗惊醒,就听到冷清的灵犀阁外声音嘈杂。
她心中莫名惶恐,立即披了外衣走出院外。
就看到不远处荷池边,将军府的人持着火把将一个熟悉的身影围住。
人群中央,顾北寒手持利剑,一剑穿透了小若的胸膛!
佟墨染看到这一幕,瞳孔皱缩!
她忙跑过去,一把抱住了重伤倒地的小若。
小若被佟墨染抱在怀里,口吐鲜血:“奴婢无用……没能替您报仇……杀了佟流莺这妖妇!”
佟墨染紧紧地抱住小若,看着她不停地吐血,眼泪止不住掉落。
“别说了,求求你别说了……”
小若紧紧地攥着佟墨染的衣袖,费力开口:“她的肚子,是假的……”
话音未落,小若的手便无力地捶地,彻底地咽气了。
佟墨染颤抖着手,一遍遍抚摸着小若的脸,“你快醒醒,不要睡,小若……”
这时,躲在顾北寒身后的佟流莺扶着微显的肚子一步步走上前:“姐姐,我肚子里可怀的是将军骨肉,你怎么能因为自己不能生,就派人推我入湖呢?还好这人死了,不然之后的每日妹妹都不能睡好了。”
佟墨染听到这话,眼底顿寒!
第10章 已然结局
佟墨染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她一把拔出小若身上的剑,站起身直接抵在了佟流莺娇嫩的脖子上。
剑上小若的鲜血顿时染红了佟流莺的毛裘衣领!
佟流莺眼底一片慌乱:“姐姐,你是疯了吗?”
佟墨染没有回话,她隐约感觉到自己身下一片湿意。
接着就听人惊叫:“快看!夫人流血了……”
顾北寒狭眸一缩,就见到佟墨染浅色的襦裙被染的一派通红,刺目惊醒!
他顾不上被刀抵着喉咙的佟流莺,只慌乱的看向佟墨染:“你怎么回事?”
佟墨染喉咙满是苦涩,“我说我怀孕了,但你们从未信……”
她顿了顿,一把将佟流莺拉至身前,手中的剑收紧:“可她从未有孕,你们却将她当做宝!”
顾北寒目色怔住:“你受了那么重的伤,怎么能怀孕?”
“你也知道我受了很重的伤,可我的伤是为谁所受……”佟墨染忍不住呐喊出声。
顾北寒说不出话,他愣愣地看着佟墨染,觉得她就要脱离了自己的掌控一般。
佟墨染看着他冷峻的脸,忍不住自嘲出声:“顾北寒,你若要骗我,为何不愿骗我一辈子!你可知本身我就活不长了,唯一的愿望就是想要这个孩子落下来。忍辱负重那么久,只为了你们以后能对我的孩子好些!”
“可你们呢!处处打压,事事逼我,师兄知我活不过明年,为我诊疗想尽办法保住孩子却被你们害的走上不归路!害的我硬生生背下了这条罪名,我恨啊——!”
她说着话,小腹下坠的感觉越来越强,知道这孩子是保不住了。
佟墨染不去看顾北寒怔楞的神情,只觉心中悲痛,“也罢,小若这一走我也看开了,我确实不配为他母亲,他要走,我也不拦着了。”
然听到她这话,赶来的老夫人大喊:“快去找大夫来!决不能让我的孙儿有事!”
佟墨染看着这一幕只觉可笑!
顾北寒注意着她白色襦裙越来越红,心底的惶恐成倍增长。
他一步步朝着佟墨染接近:“你听本将军说……”
佟墨染看着他靠近,觉得他要救佟流莺。
她忙架着佟流莺后退数步,“不要过来!”
佟流莺见大事不妙,惊慌尖叫:“夫君!救我!”
佟墨染看着佟流莺隆起的肚子:“你们想要一个孩子是不是?我这就让你们看看她怀的是什么东西!”
说完,佟墨染伸手去扯佟流莺身上繁复的锦缎。
佟流莺怕事情败露,慌忙挣扎。
顾北寒看着这一幕,冷声道:“佟墨染,你一定要这般蛮横将所有过错推给别人吗!”
佟墨染心中苦涩更甚,决绝地一把扯开佟流莺的衣服。
众人惊呼出声,与此同时一把利剑朝着直接从佟墨染胸口穿过!
佟墨染吃痛闷哼,手劲一拽,佟流莺腹部假肚也当场掉了出来!
她看着胸前慢慢侵染开的红点,不敢置信地抬头望去:“你原来……从未信过我!”
鲜血从嘴角滑落,佟墨染再也撑不住坠入身后的湖中。
结冰的湖面破开寒冷深渊的口子,她血染的身子瞬间被湖水吞没!
第11章 剜下一刀
“墨染!”
顾北寒失措地大喊曾经对佟墨染的爱称,随后也立即跳入的湖中,被冰冷的湖水包围。
费尽力气才将已然昏死的佟墨染给救了上来。
湖上的人都止不住地惊呼,猝不及防地看着这一切的发生,而在人群中被扒了秘密的佟流莺,心比湖水还要冰冷。
她捂着自己空无一物的肚子,心想,自己要完了。
……
灵犀阁内,烧着足火的炭盆,与梨木屋中的一丝丝残留的药香混在一起,让人深感沉闷。
顾北寒的心亦是如此。
他看着面色发紫的佟墨染仿佛随时都要死去一般,心中悔恨不已。
“医师呢?怎么还没有来!”
顾北寒一腔无名的怒火无处发泄,忍不住大吼了声,将屋内的顾老夫人与其他侍候的丫鬟都吓地心跳不止。
一时间静若寒蝉,就算屋内的炭火烧得卷起了火苗,也无法化解此刻的冰冷与死寂。
顾老夫人责怪地望了他一眼,见到顾北寒如此怒火心焦,仿佛随时都要杀人的模样,又觉得自己此刻还是不要开口的好。
从前的顾北寒便是如此将看作心尖上的宝,不想七年过去,亦是如此。
可人已经被他穿了心窝,半死不活地躺在那儿,又能做些什么……这要怪,也是怪他人,如今竟不分是谁的发起火来,实在怪哉!
在屋内的火焰愈烧愈旺时,提着药箱的大夫才匆匆赶来,替伤重昏迷的佟墨染诊断后,颤颤巍巍地跪在了顾北寒和顾老夫人面前。
“夫人确实有孕,可惜胎儿先天不足,已无法挽救……”
顾老夫人两眼一黑,差点昏了过去。
顾北寒恨不得在自己的心口上剜下一刀!
他们的孩子……就这么没了……
而他自己竟刺了佟墨染一剑,让她掉入湖中!
见大夫面露难色,顾北寒更是恼怒:“还有什么?你一并说了!”
大夫怕得不行,忙一块儿交代了:“夫人因身子旧疾新伤彻底伤了元气,又服了许多伤害身子的药,已是命不久矣,最多活不过……”
顾北寒大骇:“你说活不过多久?!”
“不足一年……”
大夫的声音渐渐小了,而这四个字却重重地砸在顾北寒的心上,血肉模糊!
顾北寒这才知道佟墨染所说的相伴九个月是何用意,她一直瞒着自己,不管是她的身子还是腹中胎儿,她一直在尽力忍耐,不束缚他,给了他一次又一次的机会。
佟墨染爱他,真的到了舍弃一切的地步。
是自己让她失望至极,亲手将她的希望灰飞烟灭,若她醒来,必定恨死了自己!
佟墨染凄厉的控诉犹在耳边响起,他拳头攥得狠厉发白,从掌心渗出几缕鲜血。
“她还能不能救?”
眼见着自己的儿子已说不出话来,顾老夫人替他着急地说了出来。
“医界中有一柳姓神医,青年才俊,医术了得,若有他在,方能有几分希望……”
大夫的话到了尽头,几分希望,然亦是渺茫。
顾老夫人颤声:“那位柳医师前几日就死在了咱们将军府中的地牢里,还是被将军夫人给赐死的!
“孩子留不得,竟还要再死一人!我们顾家都是造了什么孽啊!”
顾北寒没想到柳言墨给佟墨染护理身子,而他却将事实扭曲,间接害得柳言墨死在死牢中,现如今确实连一点救她的希望都没了。
“娘……是我做错了……”
第12章 狠狠报复
顾老夫人厉声道:“你有什么错!你都是被人给教唆了!”
看着身下染红的佟墨染至今昏迷不醒,顾老夫人对着外边的佟流莺破口大骂:“世间竟有如此恨毒的女子,给将军府蒙羞,还害得我顾家没了孙儿,真是罪不可恕!”
丝毫不觉得自己和顾北寒有一点过错。
顾老夫人自从在佟墨染被诊无法有孕时,多年来一直冷眼相待,各种难听的话从来不忌讳,还不止一次劝顾北寒纳妾,甚至劝他休了佟墨染,如今又对她的肚子痛心不已。
原本以为佟流莺有好生儿的福气,没想到竟是充假的货色,真是可恨!
顾北寒在旁守候,握着佟墨染始终无法温暖的手,心底有一丝苦涩开始泛滥。
他望向窗外,雪中有一人跪着,止不住地瑟瑟发抖。
假孕事情败露,佟流莺在庭院外脱簪请罪,脖子的鲜血,身上衣物凌乱也无暇顾及。
寒冷刺骨的风雪中,她娇弱的身子不住地颤抖,心中更是惶恐不安。
如今顾北寒如此在意佟墨染,自己必定会被佟墨染狠狠报复!
回想起她曾做过的那些事,明明是飞雪的寒冬,她的额上和手心却满是汗水。
佟流莺也有如热锅上的蚂蚁,生怕下一刻顾北寒的怒火就将她燃烧殆尽。
顾北寒的眼中闪过一丝恨意,一切的罪魁祸首就在屋外,若不是佟流莺三番两次地教唆,自己定会将她付出代价!
他抽出那把仍沾着佟墨染鲜血的利剑冲出屋外,佟流莺吓得在雪地上往后爬,在剑锋再一次抵住佟流莺受伤的脖颈:“将九转回还丹交出来,本将军饶你不死!”
佟流莺脸色一变,她不能将佟墨染还有一丝活着的机会,否则佟墨染一定不会放过自己。
于是她啼哭作态:“那药莺儿早已服下,如今莺儿身体康健,日后定能为将军生儿育女,请将军饶了莺儿罢!”
“撒谎!”
顾北寒怒道:“你害得自己亲姐至此,竟还不愿意救人,世间怎会有你这般歹毒之人!”
佟流莺哭得顾顾可怜,企图唤起顾北寒对她的一丝疼惜之情“莺儿不敢欺瞒将军!”
见她死活不愿意说出那药放到何处,怒火滔天的顾北寒也不想与她多费口舌。
“你还有什么不敢的?来人,将佟流莺押入地牢,想尽办法撬开她的嘴,将九转回还丹找出来,否则决不能让此毒妇自裁!”
“将军!您不能这么对莺儿,莺儿是您的妻子啊!”
佟流莺立刻惊恐地尖叫起来,她被府中的奴仆架住,在雪地中拖拽。
脖子上落雪的血,在一片干净的白茫茫中显得刺目。
她哭喊着:“我这么做都是为了让您多关心,姐姐的病莺儿是真的不知!求将军饶了莺儿,莺儿必定会尽心尽力侍奉姐姐!”
顾北寒厌恶地看着她。
“住口!你真是叫本将军恶心!”
佟流莺就这么被人带下去了,前几日才关了佟墨染死去的师兄,现在却知道这只是一个误会,如今又关了她的亲妹,而佟流莺却是害人不浅,.真真是讽刺得很!
第13章 我全错了
佟墨染仍在灵犀阁内有人不间歇地伺候着,仍不见转醒,顾北寒心焦到难以入眠,不过一日便有了憔悴之态。
他紧张忧愁地等待着自己的夫人苏醒,可有人却不这么想。
顾老夫人思忖了一夜,第二日便劝顾北寒放了佟流莺。
与佟墨染的时日无多相比,佟流莺才是更能生下他孩子的女人。
更何况,佟侯府听闻了此消息,特来请顾北寒饶恕佟流莺,并奉上珍宝无数,希望将此事压下,她已收了人家的好处,断不会再将这事闹大的道理。
这要是惊动了当今圣上,他们将军府也没有好果子吃,甚至还会在朝堂上被弹劾。
佟墨染一条活不长的性命,怎能与他们偌大的将军府相比!
……
大堂中,庭院仍飘着散着冷气的白雪,丝丝凉入人心。
顾北寒与顾老夫人坐在一处,商量着话。
说是商量,实则都是顾老夫人的苦口婆心:“佟流莺是你明媒正娶抬回来的,如今你们成婚不过几日,往后的日子还长,你又何必为了佟墨染与佟侯府撕破脸?”
见顾北寒蹙眉不言语,眉目间尽是担忧之色,顾老夫人叹息。
“更何况,她如今这般半死不活的样子,也活不久了。”
于是便开始忆起了旧事:“从前我让你放几房妾室在屋里,为咱们顾家开枝散佟,佟墨染仍是你唯一的妻,你死活不愿意。”
顾北寒心中听得不是滋味,就仿佛此刻在狠狠地掌掴着自己的脸。
自己从前如此爱她,非佟墨染不可,可最后也是他将佟墨染逼上绝境,如今他又怎么肯再去伤害她?
顾老夫人见顾北寒似有动容,趁热打铁地劝。
“现在好不容易有个年轻健康的女子,哪怕心术不正,日后也一定能给你生个孩子!你就将佟流莺生下的孩子给佟墨染,她们是姐妹,也差不了多少。”
这齐人之福,不正是自己儿子想要的么?
如今两两出事,这才让他心里不平衡罢。
不想顾北寒听了却怒,拍桌而起:“我断不能再负她!”
顾老夫人也不高兴了:“你有没有想过?若是假孕之事传出,咱们顾家的老脸还要不要了!你非要为了一个活不了多久的佟墨染,与整个佟侯府对着干?”
原是为了这个缘故,为了佟侯府与将军府的颜面,所以要将此事压下,他的墨染就算受尽委屈也是应该的?
“难道佟流莺就是他们佟侯府的佟流莺,墨染就不是了?她是我将军府的夫人,佟流莺害她至此,我又怎么可能会放过她?更何乎再与她生子!”
这话引得顾老夫人一声冷笑。
“你可别忘了,佟流莺是你的另一位夫人,当初将她抬回来时,你可是当宝一样看待!我原以为你开窍了,结果你最看重的还是佟墨染。”
老夫人看得精明:“难道她不再恨你,就能给顾家再添一个子嗣?我可是听大夫说了,佟墨染往后都再无可能有孕!”
这话说得顾北寒无地自容,因为正是他才会让佟墨染的身子差到如此地步,也是他一次次负她,才会让佟墨染隐瞒一切,独自承受所有的苦痛。
顾老夫人严肃着一张老脸:“一个短命之人,如今你倒是肯为她放弃一切了,那你身为顾家唯一的后代,当朝大将军,有没有考虑过家族的未来?”
顾北寒痛心道:“娘,您莫要再说了,我心意已决……若是墨染不行醒,我就这么守着她一辈子!”
若她愿意,这条命给她也是应当。
“嗔儿!果真是嗔儿!”顾老夫人将手中的拐杖捶地,敲得极响,怒骂道:“咱们顾家,要被这姓佟的女子给毁了!”
能生的他不要,不能生的现在倒是珍惜无比起来!
如今倒好,搞成了这样的局面,若是佟侯府发难,圣上责问,叫自己这个老太婆如何在京城中见人?
这顾府还轮不到姓佟的女人左右!
第14章 一片死灰
灵犀阁,病榻的人终于恢复了意识,所有人都紧张地看着她。
佟墨染仿佛大梦初醒,身子的寒冷与疼痛在顷刻间向她汹涌而来,难受至极,让她忍不住痛呼出声。
顾北寒坐在塌边,紧紧得握着她的手,激动得就差喜极而泣:“墨染,你终于醒了!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害怕……”
瞬间清醒过来的佟墨染立刻甩开了他的手,引得胸口上的刺伤更一步撕扯般疼痛。
她狠狠地看着顾北寒:“我没死?还是你与我一同来到了炼狱?”
回想起顾北寒在沉重的湖水中抱着她,死都不愿意放开,随后佟墨染又笑。
“顾北寒,你真是到死都不放过我……”
“不,墨染,你没有死,我们都没有死,这是灵犀阁!你没事,你终于醒过来了!”
顾北寒心底莫名地慌乱,
只往后希望她不要再用这样看待仇人的目光,如此刺痛他的心。
佟墨染捏着旁边空了的药碗,在塌边敲了个四分五裂,手中是最尖锐的部分,直抵顾北寒的心口,她的嘶吼中饱含血泪:“我没死,就更不能让你活!”
“墨染,不要这样,我们往后好好地过日子,我不会再对不起你了!”
顾北寒看到鲜血从她白瘦的手间流出,内心焦急不已,嘴上也只能温声哄着她,佟墨染却对他嗤笑:“我师兄,小若,我孩子的命,你都还不起!”
讲到了痛心之处,佟墨染哭喊出声:“我真是蠢,竟爱了你这般薄情寡义的人这么久!”
顾北寒如今最见不得佟墨染如此,只好紧抓着她的手,抵在自己的胸口上,任尖锐的瓷碗部分,刺入自己的血肉。
“墨染,如果这是你想要的,我给你。”
他握住佟墨染颤抖的手,“如果你觉得还不够,我就换把匕首来,任你刺。”
顾北寒想拿下那块尖锐的碎片,望着她猩红的眼,温柔而深情。
“只是答应我,不要再伤害你自己,从此以后,你的伤痛都由我来承受。”
佟墨染却挣脱了顾北寒对她的禁锢,一巴掌甩在他的脸上,正冷冷地说了三字:“你不配。”
如今的她,已然对顾北寒不屑一顾。
闹够了,佟墨染静静地挨在一旁,就算再怎么愤怒,这样要了顾北寒的性命,自己的亲人也都回不来了。
现在再纠缠,累的也不过是自己。
佟墨染怔怔地开口:“我与将军,再无关系。”
她无神的眼中,一片死灰。
如今自己真正成为了孤家寡人,一切都离她而去了。
原来这就是再也不爱一个人的感受,竟是如此简单,又是无时无刻的折磨。
从前如今,都是她自作自受。
七年之痒,永生之痛。
从那日起,佟墨染便一言不发,她被软禁在灵犀阁中,一举一动都在顾北寒的监控之下,似乎怕她想不开要了结自己的性命,还将灵犀阁上下所有尖锐物品都尽数藏了起来。
就连所盛饭菜的,都是用木头所制的碗筷。
毫无锋利性所言。
更不会危集及性命。
顾北寒迟来的体贴周到,都用在了这些方面。
她觉得好笑,自己在战场上见过不少死法,当初自己既然能够不顾生死同他一起征战杀敌,若真心寻死,又怎么可能会被这些东西弄得没有办法。
若真的一口气过不去,撞死也来得干脆。
更不用说,她口中常含的那口鲜血,几乎要将她的五脏六腑都一并吐了出来。
想要寻死,简单得很。
但她并不会这么做,不是为了顾北寒的回心转意,而是为了师兄的小若为了救她而留下的这条命。
顾北寒首先不说,没有让佟流莺付出她应有的代价,她死不瞑目!
第15章 血窟窿
自从将军夫人醒来后,灵犀阁内便总是有骚乱。
佟墨染一旦出了什么事,都会让奉命伺候她的人心惊胆战、
将军书房内,一个小丫鬟跪在顾北寒的跟前,颤抖地开口:“将军,夫人已多日没有进食,夜间更是时常吐血,再这么下去……”
“都是一群废物!”
一声怒吼,将屋内的所有人都清空出去,徒留顾北寒在原地只觉万般痛苦。
来到那座原本清冷的庭院,如今被他添置些人气进去,反而更让人觉得沉闷。
他抬步进入屋内,佟墨染手中随意地翻阅着手中的一本医书,目光完全没有落在上边,却怎么都不愿意看他。
任他如何呼唤,尝试视线相对,佟墨染都视他喂无物。
顾北寒气性一时涌上,想要摔了她手上的书,又堪堪忍住。
之前就是因为自己如此,才会将他的墨染越推越远,如今他不会再犯从前的错误。
顾北寒俯身望着他的夫人,温声道:“墨染,你为何不像从前那般看我,反而要对我如此冷淡?我们是可以回到过去的日子里的,只要你愿意,我会无时无刻地陪伴着你。”
佟墨染只觉得精疲力竭:“将军,知错就改,您如此,我亦如此。”
顾北寒懂得了珍惜,自己也懂得了放弃。
真要计较起来,无论情爱,顾北寒的身上保准要见几个血窟窿,要将他所有的气息都流走的那种。
顾北寒如今想挽回了,就期盼自己能依着他,重新做回那恩爱夫妻,可世间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不急前嫌,哪能是顾北寒这个施害方说的。
死去的人无法开口,活着的人依然铭记。
只要她佟墨染活着的一天,她就不能忘记与顾北寒之间的血海深仇。
如今又用情爱唤她回头,教她舍弃一切,想得也太过好些。
她如今的无所作为,不过是在此时此刻更是无力去挣扎与反抗,她的心伤得太重,身子也伤得太重了。
她从前便知道顾北寒是一个强势且过于锋芒的人,只不过自从佟流莺来到将军府后,她才看出曾经相爱的丈夫如何自私,眼中只有他想得到的东西。
哪怕再不喜欢,感到厌烦了,也不想放开。
如今佟墨染可不会再将这称为爱了。
如今她也没有任何气力,若是这是顾北寒想听的话,自己便说与他听:“若将军愿意,您大可将我如此囚禁一辈子,不过您能拥有的,只是佟墨染的尸体!”
“墨染,你冷静之后,我们再好好说说话……”
他觉得自己此刻无法面对佟墨染满心的愤恨,之前种种,他难逃其咎。
“将军府的和飘雪冬夜与湖水已经足够冰冷渗人,我想我已经想得很清楚了。”
她眼中泛着冷光,看着顾北寒一字一顿地说。
“我佟墨染,不爱你顾北寒了。”
顾北寒被震得连连后退,眼中充满了不可置信,像逃了似的离开了灵犀阁。
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如今他能与佟墨染心灵相通的一件事,便是她希望自己生不如死这件事罢。
哪怕在这冬日白雪中短暂地白头,雪融之后,便什么都不剩了。
第x章不速之客
一日午后,顾北寒外出,灵犀阁却来了一个不曾光临的不速之客。
顾老夫人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便是一通大骂:“如今我儿北寒以为你偏执成魔,他为你七年不曾有过女人和子嗣,对你已经足够仁至义尽,你还要如何折磨他!”
见佟墨染不言语,顾老夫人自觉占理,语气也变得更是嚣张起来。
“再者你有了身孕并不告诉我们母子,掉了也是你的过失,如今他愿意好好待你这个将死之人,你可别这么不识好歹!”
仁至义尽?折磨?
过失?不是好歹?
不过两句话,顾老夫人便将她的儿子摘得一干二净,全都推成了她的过错!
佟墨染冷笑,看都不看站在她前方随时要跳脚的老女人,她手中正舀着碗里的清汤,淡淡地开口。
“我与你无话可说,若非你年事已高,否则我便将这木勺捅进你喉里,让你话都无法言喻。”
佟墨染已不把顾北寒看作是自己的夫君,更不会将他的娘亲视作自己的母亲,从前的恭顺不复存在,又怎会再提客气二字?
“你这毒妇,我儿北寒娶你回来便是最大的错误!”
顾老夫人指着她,气得皱老的手都在发抖,怎么也没想到曾经温顺的儿媳竟会如此对待自己,真是不孝至极!
此话更是无理了,佟墨染冷眼看她:“若非有我,你的将军儿子在战场上回不来。还是请老夫人快些离开罢,如今你儿不在此处,我要如何也没人能救您。”
她手中攥着木勺就要发力,顾老夫人吓得落荒而逃。
晚上,顾北寒果然又来到了灵犀阁。
然而佟墨染只觉得厌烦。
在顾北寒冷落自己的那几月里,与灵犀阁相伴的时常只有凄冷的月光,哪像如今这般灯火通明,丫鬟成群?
顾北寒也日日夜夜光临此处。
然而烛泪泣花,一切都难以恢复从前的模样。
一见面,顾北寒便拉着她,脸上是止不住的担忧,与明晃晃的心疼。
这样的眸光刺得佟墨染觉得嘲讽不已。
顾北寒问她:“我们娘有没有为难你?”
佟墨染扯回自己被紧抓着的手,厌恶地拂袖后答:“为难也不是一回两回了,怎的将军这个时候才开始关心?难不成将军是看我快死了,所以才唤起了对我的一丝善意?”
顾北寒知娘必定说了许多难听的话,这些年都是自己不好,没有护她一二,还在娘的寿宴上让众人看她的笑话。
他向她伸出了手,又堪堪停在半空中,语中无措:“墨染,我并非这么想,我只是……”
“若将军愿意放过佟姓孤女,便不会有人为难。”
佟墨染答得不卑不亢,对顾北寒也分外陌生。
他冷下脸:“我是不会让你走的,若你不想看到我娘,我就不让她再出现在你面前,你在灵犀阁就自寻清净,不会在发生今日之事!”
“我没办法看着仇人在眼前晃来晃去。”佟墨染恨声道:“你再多说一句话,也只叫我觉得恶心!”
她也觉得与顾北寒说这话简直是在浪费自己的口舌,她已表达出自己的心中所想,剩余的也就不多一句废话。
反正这人,也总是不听。
夫妻离心,又恩断义绝,她与顾北寒也确实没什么好说的了。
第16章 愧疚悔恨
不知为何,此后佟墨染便不再碰丫鬟送来的任何吃食,甚至闻到味道就想呕吐,有时候呕得厉害,还会吐出一股鲜血。
将丫鬟们吓得手足无措,只能战战兢兢地上报顾北寒。
顾北寒很快就来到灵犀阁,可每次他来,佟墨染不是动辄打砸东西,就是冷眼无语。
甚至那些东西都没有砸到他身上,他以为是佟墨染不舍,可佟墨染冷笑着说出来的话,却让他感到寒心。
“我不会对你如何,如今你如此悔恨,若我对你发泄了一腔的恨意,反而遂了你的愿,让你以为我们之前还有回转的余地。”
“若你愧疚悔恨,我便要你如此一辈子,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不对你做任何的报复,甚至每日感受你痛苦,这便是我报复你最好的方式!”
“我不在乎你,也不会再爱你,你越想得到什么,我就越不会让你得到。”
“不……墨染你这么对我,一定是心里有我的!你是不肯伤我,所以才说出这样的话!”
他激动地抱住了佟墨染:“墨染,我们不要再彼此折磨了,我们就此度过余生好不好?你要我陪你多久,我便会陪你多久,你若是死,我也绝不独活!”
佟墨染听够了顾北寒的漂亮话,如今她听了便只剩下厌烦。
他还妄图让自己忘却一切?
除非他和佟流莺都死了,为她所有的亲人偿命,否则绝无可能!
她冷然的眼中充盈着仇恨,就像厚厚的寒冰,冰封着就只剩下要顾北寒不得好死的怨念。
佟墨染只说了一句:“佟流莺还活着。”
似在控诉,凭什么她还活着。
顾北寒赶紧解释:“我不杀佟流莺,是为了让她交出九转回还丹,只要有了这药,你便可平安无事了!”
就如同时间没有后悔药一般,又怎么可能会有起死回生之药。
顾北寒不过是想要得到一个自我安慰,以为自己至少挽回了一项自己弄丢的东西。
佟墨染淡淡地开口:“那药,是她当着我的面毁掉的。”
那日佟流莺扭曲的嘴脸宛如重现在眼前,“佟流莺罔顾我们生母的性命,你觉得她有什么可能会让我有一丝活着的机会?”
灵犀阁从来都不止顾北寒一个人来得勤,每次佟流莺出现在自己面前,都是为了一步一步毁掉自己所有的希望。饣并
看着顾北寒变得绝望的神色,她更是要诛他的心。
“顾北寒,我已经没救了。”
佟墨染知道,若顾北寒留佟流莺一命是为了那药,自己说出这句话,无疑是在逼顾北寒杀了佟流莺。
可她也肯定着一点,比起自己,顾北寒更会选择佟流莺。
迎佟流莺进将军府的每一日,他都是这么做的。
但现在,她要顾北寒选择佟流莺死!
佟流莺越是想要什么,自己便要毁掉她所希望的。
她不是心心念念地要顾北寒救她么?那她倒要看看,如今一无所有的她,还能如何在顾北寒心中翻盘。
而今,又有谁会保她。
第17章 痛苦回忆
佟墨染还记得,将军府的冬日愈加严寒,那时佟墨染的身子也每况愈下。
不仅时刻感到刺骨的寒冷,日里夜间更是接连吐血,整个人看起来都憔悴虚弱了许多。
近日送来的饭食也变得冷硬,御寒的衣物被塞满的不保暖的老棉。
小若对此气愤不已,佟墨染却没什么反应。
想必这是顾北寒默许的,若是从前,那些下人都对她无比敬重,又怎敢怠慢她。
一切都变了。
也许在那些下人看来,自己也早已不是什么将军夫人了。
如今,她也不过是枯体灰心。
当初小若每日都哭红着眼,为她擦拭嘴边的血迹,佟墨染看着那片鲜红只觉得晃眼,突然就想到时日无多这几字。
佟墨染还记得,那时冬日,她在雪地中晕倒,顾北寒却不来看一眼,佟流莺一句自己不舒服,顾北寒就舍得拿出这唯一的奇药。
不由得出言嘲讽道:“佟流莺日日与你欢好,她的身体如何,你不知道么?”
她讽刺的话语与冷漠的表情让顾北寒感到恼羞成怒:“你在战场上杀人不眨眼情有可原,没想到你竟因为嫉妒,对自己的妹妹也如此恶毒。”
“难不成你想让莺儿一尸两命么!”
听着顾北寒不分青红皂白的指责,佟墨染着急道:“先让给我母亲用,之后我便会采取更珍贵的药材给佟流莺,保她无恙!”
“如今莺儿已有了我的孩子,你会这么做吗?怎么就这么巧,莺儿的身子出了问题,你母亲就病了,分明就是见不得莺儿好过!”
“我早就看透你的心思了,你这个妒妇!”
她摇着头,不自觉地后退了几步:“你怎能如此看我……”
佟墨染看着眼前这人,竟觉得恩爱七年,本应与自己心意相通的夫君,在此刻变得如此陌生。
顾北寒看着她似是被揭发的发白脸色,冷哼一声:“我早就问过医师,你身体康健,之前分明是故意装晕,演戏争宠罢了!”
佟墨染震怒:“在你眼里我竟是这样的人?!”
先前她为了怀上孩子,各种奇药禁药都尝试了个遍,日益空虚的身体,加上那些沉疴旧疾,她只怕自己会撒手人寰。
之前之所以瞒着顾北寒,是怕自己不顾身子,用尽一切方法都要怀上孩子,顾北寒会坚决反对,但那时顾北寒却有佟流莺为他孕育子嗣,自己与腹中的麟儿怎样都无所谓了。
这让她怎么不恨!餅餅付費獨家!
在她师兄给她送药时,顾北寒有次还上前拦住问她。
“你的师兄悬壶济世,多少人求而不见,怎么今日会来到你这里?”
强烈的药性烧灼她的五脏六腑,丧亲之痛让她心如刀绞。
如今面对顾北寒,她只有满身的疲惫:“他不过是来给我送药。”
作为丈夫,顾北寒并没有关心地询问她是否生病,而用怀疑的目光打量着她:“药呢?”
“就在屋内。”
自己始终如一,满心满眼地爱他,如今顾北寒变心了,竟对自己无端的猜忌。
顾北寒在意的,大约是他作为将军的脸面。
她看着顾北寒仍不信任的神情,觉得好笑:“放心吧,我师兄是神医,爱慕他的人无数,不会看上我。”
……这个被丈夫厌弃的女人。
顾北寒听着她的冷言冷语,想着她从未如此对自己这般带刺,不由发怒:“你再说一遍?”
佟墨染也不知他想听到一个怎样的答案,若是他想自己这么做,不过是多费些口舌。
“我师兄不会看上我,将军可安心了?”
话音刚落,一记强悍的耳光就这么甩在了她的脸上,让她瘦弱的身形一阵摇晃。
惨白的脸上立刻出现了红色的浮肿。
佟墨染无神的眼中盛满了不可思议,这是顾北寒第一次对自己动手。
仅仅是因为他看到了自己送师兄离开。
他与自己的亲妹妹缠绵欢好时,怎么就没想过自己的心会有多痛?
第18章 针锋相对
顾北寒只敢在深夜时,来到睡着的佟墨染身边。
望着她惨白不安的睡颜,他的心也在一丝丝地抽痛。
侍奉她的丫鬟来报,佟墨染整夜都在做着噩梦,反复如此,精神也愈来愈差。
不过一月,已消瘦得不成样子。
他轻抚着佟墨染满是冷汗的脸,抚上她紧皱的眉头,痛苦地低声道:“墨染,我该怎么做才好……”
佟墨染阖着眼,就这么听着顾北寒喃喃自语。
她讨厌顾北寒每天深夜里,无声无息地到来。
自己因不想面对他,总要假装自己睡着,就在所谓在梦中蹙紧的眉头,也是因为受不了顾北寒如此啰嗦的自言自语。
叫人听得厌烦。
佟墨染若是睁开眼睛,揭穿他,那顾北寒必定是有许多话要对她说,这样她更不想面对他,曾想过要离开顾北寒,连和离书都写好了,但却没有真正舍得走,才会导致后来的悲剧。
如今,又如何能够避开他?
本就噩梦连连的她在顾北寒来到之后,就更加睡不着了。
这对佟墨染来说何尝不是一种折磨。
她身边的人都死了,而佟流莺和顾北寒却好好的活着。
顾北寒还时常出现在自己面前,这样她心中的恨意更甚。
如果可以,她情愿独自一人死在灵犀阁中,也不想再与顾北寒相见。
每天夜里听着顾北寒懊悔的话,她都要忍着吐血的冲动,甚至强忍着起身狠狠抽他一巴掌,在自己失去一切后又这么装模作样的后悔,实在可恶。。
当初自己那样求他,都换不来顾北寒一丝怜悯,现在顾北寒做什么也都是无济于事了。
只要自己活着,就没有办法不停止恨他。
一天夜里,顾北寒又来了,她像往常一样装睡,但顾北寒却脱了外袍,想要上榻。
在触碰到她的那一刻,佟墨染立刻睁开了眼睛,她狠狠的瞪着顾北寒:“将军,别太过分了!”
顾北寒却叹息,“你终于愿意醒了,肯看我一眼了。”
佟墨染不回他的话,只说:“将军,请你离开。你若是强迫我,我便死给你看。”
事到如今,她只能用自己威胁他。
顾北寒难过地望着她。
“墨染,我知道你恨我,可你为什么一个机会都不愿意给我,让我好好照顾你。”
佟墨染却笑:“正因为我快要死了,所以我也不想与你虚与委蛇,我就是恨你,恨不得你去死,要你给他们赔罪偿命。”
不等顾北寒反应,她继续说着残忍的话:“但这不是最折磨你的方法,我想你总有一天会遭报应的,哪怕不是因为我。”
“为何你愿意留下,却要如此与我针锋相对?”
顾北寒只觉得痛心,自己的夫人日夜期盼着自己死,没有人能受得了这些。
佟墨染不想与他争辩,只扯着自己身上的被子,“如今我愿意待在灵犀阁,那就请将军不要再招惹我,让我在最后的日子里安静地离开,可你为什么每夜都扰人清梦?”
“你每夜里都睡不好,又怎会是清梦?”顾北寒不解,他想要好好安慰她,让她不要再被梦中的一切束缚,而佟墨染却将他拒之于千里之外。
佟墨染的眸光变得冷厉:“这都是拜将军所赐,将军又何必说这些,我为何有这般噩梦难道你不是最清楚的人么?”
毕竟顾北寒可是造成悲剧的施害者。
“所以我想弥补你!才想求你给我这个机会!”顾北寒只想挽回,哪怕那么一点点。
佟墨染生气:“要么将军死,要么将军再不出现在我面前,如今我想要的便是这样,可将军却是一样的不允许,还说什么弥补,真是霸道!”
“墨染……”顾北寒又露出了痛苦的神情,让佟墨染只觉得可恶,想让顾北寒永远消失在自己眼前。
“请将军离开吧,从此夜里也不要再来了。”
佟墨染冷声道。
“我每夜里都梦到他们向我哭诉,若是再睁眼看见将军,我会真的想杀了你的,若是杀不死,将军,我便只有想死这一条路。”
“将军每日前来,便是在逼佟墨染要了自己的命。”
顾北寒还想有下一步动作,却被佟墨染的眼神给劝退,他只好再次穿起外袍,离开了灵犀阁。
佟墨染的字字句句都在刺痛着他的心,但是说的却是他永远都无法反驳的事实。
是他将事情都弄成了如今的这副模样,他们夫妻恐怕再也会到从前了。
第19章 心里太苦
之后佟墨染便不吃不喝,更是不言不语,整个人就像失了魂般,一坐便是一整日,任谁与她搭话,都不给予理会。
丫鬟们觉得心急,要是夫人除了什么事,她们的小命也难保了。
于是便不厌其烦地去打扰佟墨染,最后都被赶了出去。
伺候佟墨染的人都知道,她曾经死了个丫鬟,所以对身边的人冷淡也情有可原。
丫鬟们也怕自己丢了性命,只能更小心行事。
之后其中一个小丫鬟说,不如派别院嬷嬷的孙女过来,若是小孩子来劝,夫人大概能听得进去。
说做就做,当天她们便领了李嬷嬷的孙女,小姑娘性格活泼,见谁都是甜甜的笑脸,叫大人看了都觉得喜欢。
她们教她一定要劝得夫人吃下东西,多说说话,消减忧愁。
小姑娘抱着丫鬟给的果脯糕点连连点头。
让小姑娘独自进去后,一众丫鬟在庭院外等了许久,没看到夫人将人赶出来,众人也就放心了些。
直到午后,小姑娘才一脸困意地出来。
丫鬟们问她:“怎么样?夫人是不是吃东西了?还是说了什么?”
小姑娘说:“夫人待我很好,说喜欢我,抱着我说了很多话,她说她很难过,若是自己有孩子便好了。”
丫鬟们叹息,夫人失去的不是一个丫鬟,还有她的孩子啊,这可要怎么办才好。
小姑娘还说:“她不想吃东西,闻到就会难受,所以都让给我吃了,但是我没敢吃,夫人便说我乖,然后就是一直叹气。姐姐们,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没有,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有人摸了摸小姑娘的小脑袋。
夫人的不吃不喝,不言不语,原来只是因为心里太苦了。
加上身子愈来愈差,整个人都十分不好。
……
自从丫鬟上报,佟墨染闻到味道便想吐时,顾北寒为了她,将厨子也换了不少。
就连佟墨染从小到大喜欢的糕点糖水,各色美食都收罗来了,佟墨染仍是摔了碟子,甚至滴水不沾。
他将最了解佟墨染的小若杀了,如今想要询问一个人,佟墨染最近进食如何,都无法得到一个满意的答案。
医师说佟墨染这是郁结于心,体内不顺,与世间万物就无出入,达不到一个平衡的状态,只会加速生命的流逝。
他没有办法,只能万般求着佟墨染入口,哪怕只吃那么一点的东西,但佟墨染都不为所动。
“墨染,你吃些东西,算我求你……”
佟墨染没有回答,她如今什么都做不到,只能折磨自己所剩无几的性命。
顾北寒总是不厌其烦地对她重复承诺:“墨染,我不会让你有事的!我们还会再有孩子的!求你信我……”
佟墨染只觉得他的话可笑,滔天的疲惫压得她做不出一丝的反应,她真的很累,更不愿意去回应顾北寒些什么。
一切都无事于补,佟墨染一点都不想看见他。
倒不如让他像从前那般,对自己冷漠无情,不管不顾,都能叫她好受一些。
她的心已经死了,魂儿也随着那些因她而逝的人去往回不来的远方,现在能支撑她的,是曾经的血泪堆砌而成的恨意。
这些恨意无法消弥,她也才能在这世上余留一口难以咽下的气。
她现在能够活着,不是为了顾北寒,也不是为了自己,而是惨死之人最后的愿望。
多么可悲。
如若在顾北寒变心的那日,自己可以一走了之,就不会发生之后的悲剧。
她恨顾北寒,实则更恨她自己。
第20章 能怜悯谁
顾北寒劝不动她,便派丫鬟每日在她身边劝。
侍奉她的近身丫鬟,见佟墨染与将军说不过两句话之后,又恢复了死气沉沉的样子,上前小心翼翼地询问:“夫人,是否需要将李嬷嬷的孙女召来,陪您说说话?”
佟墨染哑着声音开口:“不必了,那小姑娘也有自己的家人,本是无忧无虑的年纪,又何必来陪我这个时日无多的人。”
提到那个孩子,佟墨染才会多说两句话。
但丫鬟听了这话,却觉得难过:“夫人,您又何苦这么说,好好吃饭喝药,总会好的。”
为佟墨染倒上一杯热茶,升起的水汽湿润了佟墨染的眼。
她摇头,这些日子里丫鬟们对她也算尽心尽力,她才又说了一句:“如今我不过是个将死之人,又何必让你们如此费心,每日的汤药就足以饱肚,又何须这些食物?”
于她而言,不过是浪费罢了。
“夫人,你若是不吃再多的汤药,也养不好身子啊,若是将军怪罪下来,我们一个都逃脱不了,求夫人怜悯。”
丫鬟跪了下来,希望佟墨染能够考虑一二。
佟墨染心中苦涩。
怜悯?当初她也求顾北寒怜悯自己,怜悯她身边的人。
可顾北寒却一意孤行,最终导致自己变成孤家寡人,她的亲人惨死,那时又有谁来怜悯?
如今她也快要解脱了,现在倒让别人来求着她怜悯了。
自己终有一日会死去,难不成顾北寒也要杀了这些人么?
想到顾北寒,她便更加没有胃口。
佟墨染开口:“你就去回话,他若不死,我日夜吃不好睡不好,若他不想费心,就请自我了解,我必定比谁都还要开心。”
“夫人,这样大不敬的话,可莫要再说了!”
丫鬟吓的直接趴在了地上,颤颤巍巍地说:“自从夫人出事以后,将军就变得阴晴不定,大家都害怕极了,如今为夫人的身子,不知发了多少火,您就吃一些,不要再生将军的气了!”
这哪是平常的生气呢?这是滔天的恨意,断不了的。
无论顾北寒怎么做,她只会更恨他,“他又怎知我的心是如何的痛,他又有什么资格对你们发脾气,这一切都是他的错。”
佟墨染说完这两句话之后便不再开口,也不看送上来的食物一眼。
一想到这是顾北寒吩咐的,她便怎么都觉得抗拒。
丫鬟知道她难过,只能偷偷抹着泪将食物放在一边,劝了一句,“夫人,无论如何吃一口吧,不要伤了自己的身子,这样不值当。”
佟墨染心想若自己的小若如果还没死,她也一定会这么劝自己的。
可惜一切都太晚了,她现在每日等着的,便是离开,无论是天涯海角,还是人间地府,她都只想离开此处。
远离顾北寒,远离这个禁锢她的地方。
没有了活着的希望,她在意的也就没有其他的什么了。
枯坐着等死,也许是她唯一能成全自己的方式。
灵犀阁内风景依旧,她看了七年,如今只觉得腻了。
是人变了。
第21章 争执不休
佟墨染连日不吃东西,导致咳血严重,甚至直接晕了过去。
医师来看过后,让顾北寒务必喂她吃下东西,否则照这么下去,佟墨染会随时毙命。
待她醒来,顾北寒狠下心道:“你若是再不吃,我就派人将你师兄和婢女的尸首挂在城门,叫他们风吹日晒,受尽他人鄙夷的目光!”
如今佟墨染在意的只有那些死人,他这么说,佟墨染一定会就范。
佟墨染果然有了反应:“顾北寒,你够狠!”
她两眼通红,话语中充满了恨意:“他们就算死了你也不放过他们,那我死了之后你也会这般对我了,这时间怎会有你这种心狠歹毒之人!”
佟墨染不敢置信,这就是她爱了七年的人!而这人竟威胁她,击碎她活着的念想!
“不,墨染,我要你活着。”
顾北寒冷静了下来,他想通了一件事:“如果对我的恨意能够让你活下去,那就恨我罢,我这辈子都不会再放开你。”
佟墨染却摇头否认道:“将军还是从前的将军,可早在将军将剑刺入我胸口的那一刻起,爱您的那个佟墨染就已经死了。”
她心中悲哀,为何自己要与顾北寒变成这样,但她唯一清楚的一点就是:“不管将军再做什么,死去的人都不会再活过来。”
想要的太多,最终只会一无所有。
也许从头至尾,贪心的只是她一人罢了。
可惜她失去了一切之后,才明白得太晚。
“墨染,只要你愿意,我们还是可以像从前一样,只要你愿意!”北寒激动地说。
佟墨染却感到厌恶:“我愿意?我该如何愿意?为我死去的人,他们会允许吗?那个死掉的孩子,他会原谅我吗?”
她大吼道:“顾北寒!不止你痛苦,我更是痛苦啊,我每日都要面对着你,会想着你是如何狠心对我的,这叫我如何愿意?!”
“如今你又在冠冕堂皇的说着什么话,你都是为了你自己,你就是个如此自私的人,你甚至拿他们来威胁我,我恨你,恨不得立即要了你的命,你说我该如何愿意?”
佟墨染恨不得撕了顾北寒的那张嘴。
而顾北寒依然在说着:“我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啊!”
“那他们的死,也都是因为我!你怎么不让我去死?为什么还要救我回来,还要禁锢我?”佟墨染充满恨意地望着他。
顾北寒的声音弱了下来:“墨染,我们不要再提这些了好不好?你好好养着身子,我们还有以后……”
“你叫我如何不提?如今我的性命就是他们留下的,若非他们要我好好的活着,我早死了千遍万遍了,又何必听你说这样伤人的话?”
她拿起榻上的枕头向顾北寒砸去:“你给我滚!滚出去!给我滚出去!”
佟墨染突然情绪激动,甚至有吐血的倾向,顾北寒为了稳定她的情绪,只好再一次离开了灵犀阁。
曾经那么爱的人,如今却变成了见面即害命的场面。
看着佟墨染痛苦,顾北寒也悔恨不已,若是能回到从前,他必定不会让任何女人再进将军府,也会好好护着佟墨染真心在意的人,如今自己成了她的仇人,这可如何是好?
他与佟墨染活着的每一刻,都是难解的结。
第22章 地牢报仇
趁着夜间,佟墨染披上黑色斗篷前往地牢,就看到一身脏乱的佟流莺。
原本白皙娇嫩的脖子此刻有着一道丑陋的伤痕,因不得医治早已化脓发臭。
见佟墨染来了,她立刻从肮脏的地面爬了起来,面上闪过一丝惊恐,仍是厉声道:“佟墨染,你怎么会出现在这?!将军呢?他为什么没有来救我!”
她冷冷地看着眼前这人,声音沙哑地开口:“佟流莺,你害尽我身边所有人,如今的场面这就是你想要的么?”
佟流莺恨恨地说:“你不好过,我便觉得很好。”
见佟墨染高高在上地望着她,佟流莺觉得厌恶,她扯出一抹得意的笑容。
“我的好姐姐,知道将军为何会将你的师兄抓走并对他施虐么?是我告诉将军,你与柳言墨私通,搂抱在一起不知廉耻,将军才会勃然大怒,将你的师兄折磨得半死不活!”
佟墨染果然变了脸色:“你!”
“只要将军的心里依然有你,我的地位就不可能稳固,所以我一定要你和将军彻底决裂,让你绝无翻身的可能!”
佟流莺的声音立刻变得尖锐起来:“我不能拥有的,就算抢不过你,也要让你失去一切!”
她扯着佟流莺的衣领:“就因为这样,你害死了我身边的人!午夜梦回时,你就不怕他们向你索命么?!”
佟墨染的眼中充满了恨意。
几天前,她的师兄被折磨得不成人样,甚至为了保全自己的名声,死在了这里,她又怎么会让造成这一切的佟流莺过得舒坦!
佟流莺却笑了出来:“对了,还有你的丫鬟,如果你没有出现,我原本打算将她碎尸万段,将她的尸块撒满你的灵犀阁,我真想刚刚那时你的表情,一定会比现在的还要精彩!”
“佟流莺,事到如今你还敢跟我叫嚣,真是可恨!”
佟墨染怒急攻心,抬脚狠厉地踹上了佟流莺的心口,佟流莺猛地吐出了一口鲜血,她挣扎起身,眼中满是阴毒:“你竟敢如此对我,若是将军知道你对我动手,一定饶不了你……”
佟墨染虚弱的身子晃了晃,见她仍在痴心妄想不由得再次冷笑。
“我能来到这里,就说明顾北寒一定知道,他告诉我不杀你只是为了得到九转回还丹,如今我站在你眼前,还能说明什么?”
佟流莺慌了,嘴边的鲜血更流出几分,她崩溃地大喊:“不!不可能!将军一定会救我出去的,到那时就不会有你的好日子过了!”
如今看她这般疯魔的样子,佟墨染竟觉得她可怜:“如今你还是看不清,顾北寒既然能对我如此狠心,又能对你有多上心?”
可怜到,以为拿在手上的,就是自己的了。
“他对你那几月的疼爱,你倒信以为真了,真以为自己在他心中能有什么地位,真是可笑。”
顾北寒对自己的好是真,对自己的冷漠变心亦是真。
“就算他真的爱你,你到最后也会落得跟我一样的下场。”
顾北寒这样自私无情之人,从来都不觉得自己
“他害死我的孩儿,也有你的一份,你认为他会觉得自己错了,还是会将所有的罪责都推在你身上?”
“从小到大,我对你处处忍让,包容放纵,没有少过你一处。你却不认亲母,害亲姐性命,就连我师兄和小若之死,皆是因你。”
“这一桩桩一件件,我都记得清清楚顾。”
佟墨染边说着,从怀中掏出了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佟流莺瞬间惊恐地后退,直到她的背撞到凹凸不平的墙壁,退无可退。
第23章 将她毁容
她看着佟墨染阴沉着眸光,“这把匕首,是我的丫鬟小若身上的,哪怕顾北寒再如何怕我伤了自己,收起所有锐物,也没想到自从小若死后,我一直将它藏在身边。”
随后佟墨染掐着她的脖子,佟流莺奋力挣扎也挣脱不开窒气的禁锢,佟墨染照着她的脸一刀一划,十分狠厉。
鲜血从那原本娇美的脸上破开,猩红得刺眼。
佟流莺恐惧地大喊,撕扯着绽开的皮肉,疼痛不已:“将军救我!好疼啊啊啊!”
她看着不停尖叫的人,恨声道:“你的痛,远远不及我的万分之一。”
“你记住,这才是刚刚开始,那句话我回敬给你,只要我活着一日,你不会好过。”
“看看你现在的脸,看看顾北寒是否还愿意让你生下他的孩子。”
佟墨染将那把沾满血的锋利匕首擦拭干净,重新藏在身上,转眼看到枯草旁掉落的尖石,捡起后又将佟流莺的脸招呼了一番。
佟流莺痛昏过去,而佟墨染看到她脸上的刀痕不在,才停了手。
走出地牢时,一旁的侍卫心惊胆战地望了她一眼,被佟墨染冰冷的一切眼刀吓得立刻转头。
侍卫心有余悸,这才是他们杀伐果断的将军夫人,果然心狠。
无论是对待她的师兄,还是亲妹,皆是如此……
可无人知晓,她受过如何的伤痛,才会走到如今的地步。
她不过是报仇罢了。
不仅是对佟流莺,还是顾北寒。
就如佟墨染方才所说,只要自己活着一时,他们都别想好过。
佟墨染带着一身寒气回到了物是人非的灵犀阁。
等在那里的再也不是对自己满心关怀的小若,而是一脸无措的顾北寒。
佟墨染冷下脸,他竟还敢出现在自己面前,摆出这样担忧的脸!
她走过顾北寒的身边,无视了他。
顾北寒抓住佟墨染斗篷下的手臂,却看到她身上染着血迹。
那猩红的血色让顾北寒觉得心惊:“墨染,你去哪儿?快让我看看你身上!”
他如何知道,这上边都是佟流莺的血,只当是佟墨染受了伤,着急得很。
“我现在就叫医师来!”
佟墨染用力地挣开了他:“将军,事到如今就别再如此假惺惺的了!夜已深,灵犀阁也该熄火了,您从哪来就回哪去,这儿没有能招待您的人!”
顾北寒被这话堵得心塞:“墨染,你不要再这样推开我了!你到底要我如何做?才……”
“我对将军,再无奢求。若是求,也只求一事。”
佟墨染后退了几步,与顾北寒隔了好一段距离后,才开口:“求将军,放过佟墨染罢。”
“不可能,我决不允许你离开我!”
顾北寒不知为何变得愤怒,他恶狠狠地告诉佟墨染,让她想都不要想。
他从未想过会让佟墨染与自己分离,之前她奉上的那份和离书同样让他如此愤怒,就算将佟流莺迎入府,他没打算将她从将军夫人的位置拉下。
在他的心中,无关有什么改变,佟墨染永远是第一位。
可如今在佟墨染心里,他变得无关紧要,甚至面目可憎,所以一直想要远走高飞。
顾北寒生气:“只要你不走,一切好说,否则免谈!”
佟墨染对他也不客气:“那就请将军离开罢,我不想看到你。”
“墨染……”
见她愤怒到无法喘息,顾北寒只得离开,不敢再刺激佟墨染。
第24章 她已疯了
佟墨染再次来到了地牢,能在她师兄惨死的地方,看着那曾经娇美柔弱的那张漂亮脸蛋,如今也血肉模糊,面目全非。
她的心中也有了那么丝慰藉,恨毒的人是佟流莺,其次才是她。
如今佟流莺眼瞎了,鼻子断了,就连嘴也破烂不堪。
可她的师兄何其无辜,只因佟流莺的三言两语与顾北寒的疑心,就悲惨地选择了自行了断,她的师兄在那时该有多痛!
佟流莺就算变成了这般不堪的样子,也不足以平息她心中的仇恨!
趴在地上狼狈至极的血人听到动静,便惶恐不已地退至墙壁,破声大喊道:“是谁?!”
佟墨染走到她身边。
“除了恨你的我,还有谁愿意看你?佟侯爷?还是佟侯府的主母?”
佟流莺出事,便无人亲自过问,可见她之前辛苦经营的一切不过都是白费功夫,用讨好别人而得来的人生,终究会被众人舍弃:“在他们心中,你又算得了什么东西?”
佟流莺听得刺耳,她尖叫道:“你一个将死之人,又能到我面前嚣张几时!若我死了,也要将你拉下炼狱,永世不得超生!你也要没有好下场!”
杀人先要诛心。
她在佟流莺的耳边轻笑,语气就如同佟流莺当初的那般残忍:“佟流莺,我不会杀你,要杀你的人不会是我……而是你心心念念的将军!”
随后,她厌恶地推开,冷眼看着佟流莺只剩肉块的面容变得扭曲。随后转身利落地离开。
阴暗封死的地牢中,不断传出佟流莺疯一般地嚎叫。
“佟墨染!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啊啊啊!你不得好死!!”
她皱紧眉头,心情复杂地|闭上眼。
就连脚步都停顿了一刻。
佟墨染在心中告诉自己,这和她无数个撕心裂肺的夜晚,还有那些因他们而逝去的生命比起来,这根本不算什么。
……
秉烛的的书房中,一侍卫来报:“将军,莺夫……佟流莺疯了。”
顾北寒不由得沉下脸:“怎么回事?”
侍卫有些难以开口:“是夫人去过不久后,佟流莺便开始不停地嘶吼,一直重复着……要杀了夫人之类的话,医师看过之后,只说人已疯魔,不能再清醒了。”
“去看看。”
顾北寒不信佟墨染不过是去了趟地牢就会让佟流莺发疯,说不定又是佟流莺耍的什么把戏,想要引起他的注意。
地牢里,佟流莺趴在地上,嘴里不断发出的声音也变得刺耳,看不清五官的脸对着一处,仿佛似有什么可恨的东西。
顾北寒远远地望着,心中不知是何滋味。
他想过要杀了佟流莺,但娘不允许他这么做,为了那枚丹药他也忍到至今,只怕佟墨染误会他对此人余情未了。
之前他派人翻遍了佟流莺居住的地方,当初自己送她的那些珍宝都还在,唯独没有了那枚丹药的踪影,且佟流莺也没有往佟侯府送过什么东西。
顾北寒问:“佟流莺进来之后有没有说出丹药的下落?”
“没有,之前一直喊着将军救她,夫人来过之后,她一直都是维持着这般模样……”
侍卫看着佟流莺的惨相,忍不住问:“将军,该如何处置?”
顾北寒冷言道:“既然夫人没有杀了她,便这么留着罢,佟流莺疯了之事先不要对外声张,更不要传到夫人耳中。”
“是……”侍卫如影般告退了。
上过战场的人,惹上就是要玩命了,更何况还是挑拨夫妻关系这种缺德事,被折磨成这德行也只能说是自讨苦吃。
……
深夜,顾北寒再次来到已经一边漆黑的灵犀阁。
趁着月光,带着几分忧愁又贪恋地望着佟墨染依然苍白的睡颜。
他心疼地喃喃低语:“墨染,只有这样,才能让你好受些么……我宁愿你来伤我,也不愿意你独自承受着痛苦。”
无人回应,灵犀阁内安静得不再有多余的声音。
就算佟墨染清醒着,也不愿意与他有任何交流。
顾北寒知道,这是对他的惩罚。
所以她做什么,自己都不会有任何异议。
哪怕她只是单纯地发泄出来,也好过她独自憋着心中的苦痛好。
只要她想活下来。
第25章 难熬
夜间佟墨染睡不着,也不想秉灯起夜,就望着一片漆黑发怔。
每日过得如同行尸走肉,过往的日子里从未有一刻像如今这般难熬。
如今的自己,活着又能做些什么……
沉静中,突然从窗外传来窃窃私语之声,是守夜的两个小丫鬟,以为她睡着了,忍不住说起了今日在府中发生之事。
平日里她沉默寡言,视所有人为空气,以至于伺候她的那些人也不敢多言,生怕惹得顾北寒不高兴。
如今虽然她体弱,但练武时习得的极好的听力,依然让佟墨染听清了那两个小丫鬟在说些什么——
“今早我听路过府门的小厮说,有一顶红色的轿子被抬了进来,像是给将军选的妾室呢!席间老夫人还提起了此事,想必那女子很快就要是秦岭。”
“那将军可是真的心大,如今两位夫人一个整日在病榻上起不来,一个被关在地牢里不见天日,那么快就换了新人,可真是……”
“别胡说!咱们将军府自始至终只有一位夫人,你这话要是让旁人听见了,指不定要被赶出府去!”
“夫人身上发生了那些事,新来的妾室只怕没有好日子过了……”
“只要能为将军生下几个儿子,顾老夫人怎么可能会不心疼?况且将军也一定会心软,人心都是肉长的。”
“若是如此,里边的将军夫人又何必变成这个样子?”
“好了好了,咱们莫要再说了,如今夫人的事已经成了府中的禁忌,我们要是再说,就是提着自己的脑袋做事……”
声音到此戛然而止,佟墨染听着,说不出自己心中是何种滋味。
恨么?怨么?
她本应如此,也不会再有多余的感情。
顾北寒的伤心总是一阵子,喜新厌旧是他的本性,只要他有了新人,必定会冷落过往。
从顾北寒的生命中消失,她才是真正放过自己。
……
这些日子里,唯一能让顾北寒感到欣喜的事,就是佟墨染开始好好吃饭了,体力也在一点点的恢复,哪怕气色如雪般惨白,也变得有人气了些。
但顾北寒相信,佟墨染总会在他的精心护养下,慢慢好起来的。
这么想着,顾北寒来到灵犀阁时,总是忍不住喜笑颜开。
佟墨染只当他是得了新人,如胶似漆,于是到自己面前炫耀,告诉自己,他也不是非她不可。
佟墨染看着他的笑颜,回以冷笑,不管顾北寒露出伤心的神色。
她只觉得顾北寒装出这副样子,十分可恶。
时至今日,顾北寒还认为这样的事对她有用么?
经过这么些正常进食的日子,她身子的气力在慢慢恢复起来,她一定要离开这个囚禁自己的地方!
如今顾北寒身边有了新人,想必一时半会儿也顾不得自己,这正是她逃离的好机会。
……
夜黑风高,如同一身黑衣的佟墨染,此时此刻的心境。
回望灵犀阁内的一切,漆黑中仿佛死在一片沉寂之中,在提醒她,莫再有一丝不该有的留恋,该走了。
走得远远的,再也不回来。
她一大清早就在墙边听说,顾北寒被圣上召进宫,不知所为何事,还像是要长谈,连换洗衣物都准备好了。
听到这里,佟墨染便知道今时今日便是她的机会。
第26章 灵犀阁
顾北寒回来后第一时间便是去了灵犀阁。
却发现灵犀阁内的所有人都手忙脚乱,惊慌不已,众仆人跪在他面前颤声道:“将军,夫人不见了!”
顾北寒勃然大怒:“怎么会不见了!有没有找到没有夫人?”
一众人不敢说话,佟墨染是一大早不见的,只怕是晚上时就已离开了。
发现佟墨染似乎已经不见了一夜,将此事禀报老夫人之后,老夫人却说,“不用追,让她离开。”
“都给我去找!找不到我就要了你们脑袋!”顾北寒大吼道,变得十分心慌意乱,心想她还是要离开自己,抛弃将军府中的一切而去。
他立刻让自己的手下在城内搜寻,务必要将人给带回来。
若不是因为自己去了皇宫,又怎会让佟墨染有离开他的机会!
他这般烦躁地想着,等着佟墨染的消息。
然而顾北寒的侍卫在城内搜寻了一天,都没有找到佟墨染的身影。
将军府内,顾北寒正在大发雷霆,不可能,“怎么会找不到!你们都没有用心去找!就算把整个城里翻遍了,你们也要把她给我找回来!”
一旁的老夫人冷笑,“她要走,谁也拦不住,她也不想呆在将军府,你又何必去将她寻回来,再说了,翻遍整个城?你这么做,是想要引起圣上的注意,好让他降罪于你吗?”
“娘!您莫要再说风凉话!”
顾北寒心焦地开口。
老夫人冷着脸:“你是当朝大将军,她佟墨染不过是一个庶女,就连佟侯府也也不认这个女儿,她又算的了什么东西让你如此上心?”
“娘,你莫要再说了,若是不将我的夫人寻回来,我一定后悔一辈子!”
顾北寒攥紧了拳头,面露痛苦。
老夫人不能白自己的儿子如今为何这般:“我还以为你曾经做过的那些事,已经足够你后悔的了,她也不正是因此离开的吗?”
她苦口婆心地劝着:“我的好儿,忘记佟家这两个人吧,我为你寻的新人,你该去看看了,早日为顾家开枝散佟,这才是你的重要之事!”
顾北寒想都没想就要拒绝:“我的夫人只有一个,能生下我的孩子的人也只有她,快别提娘你选进来的那人了,我是不会接受的!”
“你当真如此冥顽不灵!”老夫人也怒了,“我就不信!若她死了,你也会你也还会像现在这样!”
顾北寒更是信誓旦旦:“若佟墨染死了,我并也不活,我这一生,我给她了!”
“你这是要气死为娘么?”
顾老夫人被气得直发抖。
他沉声道:“这是我欠她的,若非我之前所为,如今他也一定不会这样,我也不会失去我们的孩子了。”
顾老夫人决不允许这种事发生:“就算你将她寻回来,佟墨染也活不了多久了,也没办法生下了你们的孩子,你又当如何?我儿,你可不要跟我说他死了,你便要一同死去,你这让娘又怎么活?”
老夫人原本想让顾北寒动摇,不想顾北寒却跪在了她面前,正声道:“娘,是儿子不孝,儿子往后都不能再孝敬您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你怎么可以这么做!”老夫人气得直接站了起来,对顾北寒指责。
“若非是我,佟墨染也可以当一个母亲,可是却是我害了她……儿子心意已决,往后就娘好生照顾自己罢!”
“你!你!”老夫人直接被气晕了过去,顾北寒怀抱着老夫人一时不知所措,忙叫丫鬟去请了医师。
直到确保老夫人没事后,顾北寒才离开。
第27章 深山义诊
佟墨染远离了王城,去到了一处深山小村中,化名生活。
从前生她养她的地方,她幻想过美好一生的地方,如今都是她不敢再回头的痛心之处。
无论是将军府还是佟侯府,已然没有了她可容身的位置,她在这世间也再无所念之物,不如就此离开,放过自己,在一处角落里了却余生。
不再去回想过往的血泪与悲痛,忘却顾北寒那薄情寡义之人,听师兄的话,不辜负小若的拼死,在最后的时光中好好地活着。
只有离开这里,她才能重新活着。
……
佟墨染换了一身大夫的打扮,住在村里的一个废弃的小木屋中。
在湖边看着自己的这一身打扮,让佟墨染回想起了师兄为她探诊时的模样。
师兄从前悬壶济世,若不是因她,师兄早就名扬天下,云游四方,过着逍遥肆意的日子。
本该这样的师兄,却死在了那个肮脏的地牢里,葬在无名碑下,血肉模糊的尸体上泛着乌黑,这是她这辈子都无法忘怀的场景。
为她的人死状惨烈,生前的最后一刻无不担心着她,这让佟墨染怎能原谅顾北寒与佟流莺这两人?
为了此生再不见顾北寒,她离开将军府后,便一刻不停地逃到了一个偏僻难寻的小村落中,隐姓埋名,替村里生病却无银两医治的穷苦人家义诊。
住在附近的村民都称她为活菩萨,佟墨染只是低头苦笑,本该是她师兄得到的称赞,现在倒落到了她身上。
在顾北寒还未成为大名鼎鼎的将军时,两人还曾约定,若有一天对世俗的一切感到疲累,就归隐山林,过闲情逸致的云淡生活。
如今自己一人在此安居,却是为了躲顾北寒,实在是世事难预料。
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
荆钗布裙,过着平淡的日子,也不再有什么烦恼,更比从前多了一丝以往不可得的安宁。
村民看出她身子不好,平日里也不敢让她劳累,佟墨染上山采药时,便会让自家孩子一同前往,在采摘药材的时候,还能摘些野果野菜来吃。
孩子的欢声笑语,体贴关怀,让佟墨染疲惫的脸上渐渐多了笑容。
佟墨染一向喜欢孩子,从前她努力七年无所出,如今村里的孩子都愿意来到她的小院中玩耍,听她讲故事,她已经十分满足。
若是她的孩子能够平安出世,她应该也能做这世间最幸福的母亲。
可惜的是,她的念想从来都没有实现。
曾经求而不得,如今才念念不忘。
如今看着村里的小孩都围在她的身边,她的心情才会好那么一些。
佟墨染从小到大想要的生活,就如就是如此简单平淡。
但是却不曾想会是这样的结果,在这其中,她也犯了许多的错误。
不该将自己的一生托付给一个薄情寡义的男人,也不该再要离去的时候还抱有一丝丝希望,才会导致身边的人都因她而死。崴蔽
如今,这些对他又何不是一种惩罚,许是老天怜悯,在她将死之时,还能实现他一个微小的愿望,让她得以于这些孩子生活在一起,不至于这么孤寡难过。
现如今,她每日都过得十分充实,这便是她在最后的日子里唯一的开心快乐。
佟墨染希望这样的日子能够再久再长一些,让顾北寒永远都找不到自己。
之后,她便会在这个小山头中的一处,埋葬他的过往,以及一生。
这世间不再有什么将军夫人佟墨染,而是一个小小的村妇,无人提及,无人问津,就这么静静的死去。
若是这样的愿望实现不了,许是老天和那些为她而死的人,觉得她应该还要再受惩罚。
第28章 无尽思念
佟墨染在小木屋中立了几块无名牌位,在她看来,自己的娘,师兄,小若,孩子,都活在心里,立这些牌位,是为了留个念想。
夜晚,她在屋中将摘来的草药整理一番,回忆起柳言墨教给自己的知识,当时自己年幼师兄无奈的笑颜浮现在脑海。
“许是上天怜悯,顾北寒不爱我,所以也将爱他的佟墨染带走了。”
“师兄,我是不是变了许多?”
从前的她与现今简直辨若两人,也许是大梦一场,才会变得如今的模样。
她的小木屋,那里没有镜子,也看不清自己现在如何。鱻
但比起那一段痛苦的往日,也算是好的。
“只怕我到你们面前时,你们会认不出我来。到那儿时,我要不要梳妆打扮一番,好好的见你们呢?
“娘亲师兄小诺,你们会带着孩子一直看着我吗?”
“我真的好想你们……”
……
佟墨染夜间总要咳血,要洗的衣物难免变多了。
她总会在清晨,村民们还没出来劳作时,便将那些沾血的衣物拿去清洗。
冰凉的河水,流进她的双手,她抚摸着流水,让她回想到那日在坠入湖中的景象。
她依稀记得,顾北寒将她紧紧拥入怀中,然后将她拖了上去。
那时候的她怨恨顾北寒为什么还要救自己,若她死了,便不会日日受着痛苦的折磨。
可如今,她已决定要活下来,必须要好好的活下去,只是往世界令人烦忧,她想忘,怎么也忘不掉。
佟墨染每日上山采药,不只是为村民看病,更多的是为自己的身子,从将军府出来,她没有带走什么,就连维持她生命的药,她也没有带走一点。
现在佟墨染只能靠着山中的草药来减轻自己的痛苦,让自己能活得更久一些。
闲暇时,她便对着牌位倾诉,自己每日发生了什么事,哪家的孩子给她送了一朵花,哪户村民又给她送了一条鱼……这些琐碎之势让她稍微感受到了生命的存在,自己也还是活着的。
她总想着在自己死后,也一定有许多话要对他们说。
自己过往二十多年的记忆不长也不短,但这一生她活着实在是太累了,过得也不丰富精彩,反而遗憾悔恨甚多。
年少时自己总有师兄说,她虽然在佟侯府没有姓名,但自己往后一定会与最爱的人游山玩水,走遍天下,一起经历许多许多的事情。
年少时的愿望,如今无法实现,而在山中每日的一切都让她感到满足。
回想起过往的一切,曾经顾北寒的山盟海誓,如今给了别人,却成了世间最伤她之物。
她身上的伤无一不是为顾北寒所受的,如今竟她一颗千疮百孔的心都不放过。
佟墨染望着月光喃喃道:“顾北寒,我已经没什么可失去的了。”
我在最好的年纪将自己交付于你,也因你的背叛负心伤情,伤到不得不死的境地。
如今也只能在死时的那一刻,得到解脱。
她便一直等着这一刻。
第29章 回忆往事
佟墨染回想起了遥远的过往。
少年时在佟侯府,因自己的性子叛逆,时常惹得佟侯爷不快,不像佟流莺那般装乖讨巧惹人怜,在府中的日子也就难过了些。
从前她便不在意这些,只想住在那无人前来打扰的小院中,时刻陪伴在生母身边,然而似乎从进入佟侯府的那一刻,她便已是身不由己了。
一个不得宠的庶女,在佟侯府中什么都不是。
在一次又惹得佟侯爷大发雷霆之后,他便将自己送了出去。
也是在那时候,年仅八岁的她,遇见了教她习武的师父和年方十六却早已精通医术的师兄。
那是她年少时最欢快自由的时光,师父和师兄都宠溺着她,从不拘着她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对她事无巨细,倍加关怀。
也正因如此,也保持着一份年少纯真,没有被佟侯府中的一切泯灭了心性。
这也许就是她与佟流莺最大的不同。
不同的前因后果,竟能将人的结局促成如此大的变化。
如今的叹息,也不知因何而来。
过去的一切让他无比怀念,每当回想起美好的过往,就显得如今更愈加凄凉,他在村落里没有过得不好也过得不是太好,毕竟她始终是孤单一人过往的记忆,人痛苦的记忆,仍在折磨着他,顾北寒佟流莺这两人,他一辈子都无法原谅,也永远无法消除对他们两人的恨意,但同时,他最恨的也还是自己人,总会因他的痴心妄想而付出代价,如今,这代价太重重的他每天夜里都无法喘息。
这样的日子,也许在自己死后就会到头了吧?他每日都在等着这一刻到来,希望能够早日解脱,见到自己心心心念念的人,独自一人活在这世上,不管过得如何?都觉得太苦了,他也不敢再有一丝的痴心妄想,只想与自己逝去的亲人团聚。
不知见面时,他们会不会原来自己的过失,还愿不愿意理会自己。
……
前几日,住在附近的一个婶婶拿了一坛酒送她,只因无意间瞥见她屋内供奉着几座无名牌位,怜她没有祭拜之物,所以特地送来。
她的孩儿不能喝酒,小若生前更是喝了一杯就觉脸热,师兄亦是如此。
更不用说,她那苦命的娘亲,从未喝过这样“奢侈”之后,想必也是喝不惯的。
摸着粗糙的瓶身,她低头一笑,掺杂着许多苦涩。
这日深夜,她实在睡不着,一闭上眼睛便是噩梦连连,便在好不容易明朗的月下,开了那坛酒,祭拜天地。
求万物,能对她所念之人好那么一些。
而从前饮酒之人,也希望能在接连不断的梦中,彻底抹去他的身影。
突然,佟墨染剧烈地咳了起来,她险些摔到在地,而手中的酒液和米糟子尽数洒在了地上,坛子轱辘轱辘滚到一旁。
就像本该流逝,而无法挽回的一些东西。
她捂着嘴,再摊开手时,竟是刺目的猩红。
哪怕是每日进补的药物,也不能再多延长她的生命。
这样平静的日子,只怕过不了多久了。
佟墨染轻笑出声,卸了力气跪倒在地,呢喃道:“等我死后,我便来陪你们了,可不要怪我,来太迟啊……”
她的怀念带着无比的悔恨,无人能及她心中的痛。
第30章 一草一木
地牢中,一身黑袍的顾北寒来到了佟流莺的面前,冷然的眼中闪过一丝杀意。
“佟流莺,你可还记得本将军是谁?”
他强迫佟流莺看他,声音低沉。
佟流莺从疯癫之中恢复了一丝清明:“将军……将军?将军!是您么?!”
顾北寒却掐住她的脖子,让佟流莺无力挣扎。
她悲哀地看着前几月还将她宠上天的男人,不可置信地问:“为……什么……”
苦等了那么久,却换来顾北寒如此对待?
顾北寒冷眼看她:“是墨染要你这样活着,所以你才能苟活至今,现在墨染不在了,她连对你的恨都不在意了,所以你也没有了一丝一毫的用处。”
他又将刀刃深入,流出更多的血,顾北寒低声道:“这是你欠墨染的……”
佟流莺止不住地口吐鲜血,断断续续地哀声,语气中饱满不甘心:“将军……她是想让我们一同死啊,我到底哪里比不过她……”
佟流莺死了,如佟墨染所愿,顾北寒亲手杀死了她。
现在他要做的事,便是找回佟墨染。
他要在佟墨染彻底失去生命之前,找回她,好好照顾她。
不能让自己的夫人流落在外,就算她死,也要死在自己的身边。
如今佟流莺死去,佟墨染在这世界上的恨意应该会少几分。
到时无论佟墨染对他如何,他都必定会为佟墨染实现她的愿望。
……
之后顾北寒从未放弃过寻找佟墨染,他每日要做的最重要的事,就是找到自己的夫人。
老夫人看他如此偏执也不敢再说些什么,只会偷偷地祈祷让佟墨染永远都不要回来,否则他们的将军府是真的要垮了。
不如让佟墨染独自死在一处,要顾北寒以为她永远的活着,哪怕是永远找她,也也能让自己儿子有活下去的念头。
书房内,一侍卫来报。
顾北寒问他:“是否找到夫人了?”
侍卫面露难色,“还没有,属下门正在竭力搜寻,请将军放心。”
“这都过去了几日,你叫我如何放心?要是夫人在外遇到什么危险可怎么办?”
顾北寒瞬间怒火中烧:“你们一定要加紧人马,务必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将夫人寻回!时候必重重有赏!”
“是,将军!属相们一定不负使命!”
侍卫只能如此回答,至于找到将军夫人的希望,也是在渺茫。
顾北寒突然觉得疲惫:“行了,你下去吧,一有什么消息,一定要第一时间通知本将军。”
吩咐完侍卫,顾北寒再一次来到灵犀阁。
他望着灵犀阁内的一草一木都觉得伤感。
从前的那些美好,七年来的日日夜夜,都让他怀念不已。
如今,它们的主人都不在了,灵犀阁也像死了一般,若他将佟墨染寻回,必定要让灵犀阁内重新充满人气。
“墨染,我一定会将你找回来的……”
她走了,什么都都没有带走,但他会将佟墨染完好地带回来,将灵犀阁内的一切,恢复原样。
第31章 劝告
将军府大堂,顾北寒暴怒:“为何还没有找到夫人,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
“属下无能。”侍卫惶恐道。
这么多日都没有消息,若是他们只找到了一具尸体,又该如何交代?
“我不要听你们这些废话,我只要你们把我的夫人寻回来!”
赶来的顾老夫人大骂道:“顾北寒!你真是太任性妄为了1你每日里就想着那女人,你到底有没有干一些正事?”
顾北寒让侍卫退下后,不耐烦道:“娘,我的事你少管。”
顾老夫人恼怒:“别忘了你是当朝大将军,多少人指着你?”
“而你却整日都如此疯魔,你让将军服该如何存活?再者,你将那佟流莺给杀了,佟侯府若是知道了,必定会员与我们要好处!”
“我不管这些,我只要佟墨染回来!”
“要她回来,你是要我们一起死吗?”
老夫人觉得自己的儿子越来越不可理喻,“她回来后又能改变得了什么,你只不过是在折磨自己罢了!”
她恨不得骂死自己这个糊涂儿子。
“怎么会没有改变?我会好好对她,无论如何她都不能离开我!”
“你要找回她,我没有意见,我看你也是不中用了,倒不如给我们家留下一个孩子,我养着孩子,也不必看着你如此糟心!”
“孩子!孩子!娘,你总是只想着孩子,你却从未考虑过我的妻子!”
老夫人简直要被气笑了:“你还好意思来责问我了?当初没有好好对她的人,可是你!你这般后悔,人家也不会原谅你,她连自己的命都不顾,也要离开,你就没想过为什么吗?”
顾北寒大吼:“所以我才要弥补挽回!我不能看着她死在外头,她是我的妻,是将军府的夫人。”
老夫人冷言提醒:“你也是他的仇人,你要记住这一点,她没有杀了你我更觉得惊奇了,你还要将她带回来,这必定是个祸害,你怎么就想不明白呢?”
“是我害得她变成如此,娘,您当真要让我成为不仁不义之人了?”
“你若整日想着她,不顾自己的身份和职责,又不顾为娘的劝阻,你就会变成不忠不孝之人!”
“儿子两难,望娘亲成全!”
“我若成全你便是在害你,你年轻健壮,前途无量,为何要栽在佟墨染身上,而不去考虑自己的人生往后?”
“曾经的佟墨染明媚自信,而我将她害成了这个样子,又有谁去考虑她了,她从小便是孤独,是她陪着我走到了将军这个位置上,如今我不可能会抛下她!”
老夫人冷笑:“从前倒不见你这么说,现在后悔懂得珍惜了,倒是有一堆的好话,只不过你说给我这个老太婆听没有用,要那个死的人听进去才行。”
“所以我要将她找回来,找回来,陪着她度过之后的日子。”
“她又何需你陪?我看你真是说个笑话了,你好自为之吧,娘亲是管不了你这个大将军了!”老夫人气急先走,只留下顾北寒一人,对着庭院中的景色发呆。
他回想起在灵犀阁的那一场大雪,他竟然身子不好的佟墨染跪在庭院一夜。
那时她满身的鲜血,自己却没有多想,还要责怪于她。
当初的佟墨染的心,必定比现在自己还要折磨,她却什么都没说,什么都不愿意告诉他。
是因为对他失望了,死心了。
娘说的没错,如今珍惜,也挽回不了从前自己犯下的那些错误,他真是该死,但他也要将佟墨染寻回,才能与她死在一块。
他喃喃开口:“墨染,你究竟在哪?”
自己该如何是好。
第32章 冰雪融化
一月后,冰雪融化,万物复苏。
平静无奇的小山村里,在春暖花开的一日传来了惊恐无序的嘈杂声。
这让屋内的佟墨染心中感到不妙。
她出门与村民同看,是一支威武的军队。
而领头的那人,让她无论如何都无法忘怀。
是顾北寒,当朝鼎鼎有名的大将军。
顾北寒也在人群中看到了佟墨染,从马上一跃而下,逆着光向她一步步地走来,低沉着声音对她说。
“夫人,我们回家。”
佟墨染怔在原地,无法挪开脚步。
她知道,自己始终逃不开了。
如今这样残败的身躯,也没有了反抗的力气。
她看着顾北寒深情的神色,不禁挖苦道:“若不是将军,佟墨染怎么也想不到,插翅难飞竟是如此滋味。”
“为何你还要出现!”
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她!
佟墨染回头望向屋中那几座无名牌位,眸中染尽悲色。
如今,她连这最后的时光都留不住……
到生命的最后,还要与顾北寒纠缠。
回去的路上,佟墨染像以前一样一言不发。
顾北寒看着她百感交集,“墨染,我终究是找回了你,从此你就别想再要离开了,我说过我会好好照顾你,用我的一生来偿还你。”
佟墨染看着窗外不断变化的景色,并不与他搭话。
回想起刚刚村民看着她的眼神,都从平日里的和蔼变成了敬畏,那些孩子围在她身边,问她是不是要走,是不是再也不回来了。
这一切都让佟墨染说不上话来。
“墨染,你看看我,和我说说话好不好?你知不知道你走了之后的每一天,我是怎么过的?”顾北寒抓着佟墨染的肩膀。
期望她能给自己哪怕一个微小的反应,让他知道,佟墨染是真的回到他的身边了。
“我不想知道。”佟墨染冷冷地回答,推开了他。
“那你又知道我是怎么过的吗?没有你的每一天我都过得很好,你有没有看到那些孩子?他们都舍不得我。若我能活下来,这些孩子我一定会看着他们好好长大。”
她有些悲哀地说:“我没有了孩子,你连这最后一点期望都不给我。”
而顾北寒却激动地说,“你要是想要孩子,我便去领几个孩子回来,我是将军,你是将军夫人,什么样的孩子找不到?”
“问题根本不在这里,你为什么总是要顾左右而言他?我想要的从来都不是这些,算我求你了好不好?我现在已经跟你回来了,我也没有力气再逃一次了,也求你不要再……”
佟墨染的声音变得哽咽,她想说下去,但是却发现没有什么好好讲的了。
活着的时候总会想着从前,将死的时候只会把这样的记忆加深,可现在又如何能让她活下去?
她没有一天是不想离开将军府的,但最后还是要回到那里,回去当顾北寒的囚犯。
这一切都不是她想要的。
她也不会再求顾北寒放过自己了。
没用,什么用都没有,何须白费力气。
她和顾北寒之间,已是无解的死局,她无法挣脱。
第33章 浑浑噩噩
佟墨染被顾北寒带回了将军府,再次成为了灵犀阁的主人。
成为了灵犀阁这个囚牢中,无法出逃的折翼之鸟。
顾北寒为了看住她,甚至想住进灵犀阁,被她示死阻拦。
情急之下,竟吐出一大口鲜血,将顾北寒吓得不敢再有言语。
如今来看她,只有满目的心疼与欲言又止。
她夜间咳血严重,白日里汤药不断,为她探诊的大夫一个接一个地叹息,跪在她与顾北寒的面前,称自己无能为力。
佟墨染听多了这样的话,只觉得无谓,顾北寒却时时憋着一团怒火,又去找了新的大夫。
顾北寒救不了她,就像他也无法将她失去的亲人还回来一样,他做什么都无济于事。
现在顾北寒要她做什么,也得需她愿意,勉强不得。
灵犀阁处处皆是顾北寒为她修筑的高墙,若他真要逼迫自己,那就将这满目的墙尽数拆了,否则这上面一定会染上她佟墨染的血。
她只剩下这一条不值当的命,又怎会顾虑死的早晚?
佟墨染仍是做着噩梦,醒来之后便再也无法入睡,就这么枯坐着,直到天明。
进来的小丫鬟看到如同死人一般的她,总是要吓一跳。
不久她的药里就多了几味安神的药,每日要丫鬟看着她喝下,才肯收碗走人。
佟墨染为了缓解身体上的痛苦,强迫自己喝了下去。
喝下去后,便让她觉得浑浑噩噩地进入了梦中。
可梦中那些让她痛苦的场景依然还在,娘亲死去时的白布,师兄乌黑血浊的尸体,还有插在小若胸口的那把剑,以及……以及自己失去的那个孩子。
都在不断地重复着,折磨着她的身心。
每每醒来时,佟墨染都会迷茫的望着周围,直到彻底清醒,才发现她珍重的一切都不在了,泪水就这么悄然滑落。
这样活着,到底有什么意思?
顾北寒这样绑着她,又有什么意义?
她很想问出口,但是却没有一个可以真心交付的人,也许在之后的某一天,她也会像这样昏昏沉沉的,直到自己死去。
也许这样也好罢,她心想,反正不会有比这样更糟糕的事。
爱上一个错的人,谁又能清醒着去度过生命中最后的每一天?
也幸好顾北寒最近变得忙碌,不再经常来灵犀阁。
这倒是让她多了一份平静,平日里总就躺在榻上,什么都不做,一天也就那么过去了。
喝下药再醒来,又是新的一天,仿佛没有什么不同。
伺候她的丫鬟,这么看着她,红着眼睛也不敢讲话,仿佛怕打扰了她最后一丝平静。
佟墨染看清了,就算如此,也依然能活着。
上天让她失去一切之后,先给了她一个残败的身子,让她活不过多久。
让她能在痛苦中赎罪,又不至于痛苦太久。
快要死时,人的欲望也越来越少。
佟墨染不断地告诉自己,这样的结局,便是最好的。
……
之后,佟墨染又继续喝回了从前那样的汤药,苦意蔓延至全身,让她也倍感难受。
东西也是无法吃了,丫鬟便听顾北寒的吩咐,为她换上了白粥清,汤能吃一些便是一些。
如今,两人都知道她的身子是勉强不来的。
她在灵犀阁生活七年,对周围的环境早已熟悉到了如指掌的地步,她无事便会自己修剪的一树一佟,或是偶尔翻看一些书。
佟墨染仍记得在几月前的寒冬,自己过的是如何度过的,如今也不差丝毫半分,只不过能做的更多了些罢。
第34章 再赴战场
没过多久,一道诏令传至将军府中,北方发生战事,边关连连战败,圣上大骇,要当朝最骁勇善战的大将军顾北寒立即前往边塞,平定战事。
顾北寒才将佟墨染寻回,心中并不愿意,但为了国事,他不得不收拾行囊。
将军府内一片不安嘈杂,灵犀阁中的佟墨染无动于衷。
直到顾北寒来到她面前,低声下气地对她说:“墨染,你陪我一同前去。”
他不放心佟墨染会安心待在将军府,怕她再走会是不好好照顾自己的身子,倒不如一直放在身边,好随时看着她。
佟墨染觉得好笑,她望向顾北寒的眼中尽是嘲讽之意:“我若再上战场,就是必死无疑,将军又如何认为,我还愿与你同生共死?”
“墨染,我并非此意。”顾北寒着急解释,却被不想听的佟墨染打断。
“佟流莺比我乖巧听话,温柔娴淑,不过是毁了容,将军怎可对你的夫人始乱终弃?生同衾,死同穴,将军怎能抛下她?”
随后又做恍然大悟状:“难不成,将军是心疼她的柔弱身子,所以才要我这个快死了的人伺候?原来将军是缺了一个挡箭的。”
“不是你想的那样,墨染,我只为你。”顾北寒面露痛苦,佟墨染的嘲讽在他听来如泣如诉,顾北寒也不好多说什么惹得她伤心,只能紧握着她的手。
“我向你保证,绝不会让你出任何事。”
“以我的性命担保。”
佟墨染狠狠地望着他:“若你战死沙场,也算死得其所了。”
如今他的痛心,便是自己曾经痛心的万分之一,在这世间,顾北寒是最没有资格要求她做何事的人。
她不想再理顾北寒,他已经与自己说了要同去战场的事,就一定会将她带走,自己就算有异议,说得太多,也不会改变他的决定。
佟墨染什么都没有做,在丫鬟给她打包行李时,只是静静地坐在一旁,望着远处。
不由得想,自己若是死,也该是在秋分了。
一个小丫鬟怯怯地上前,问她:“夫人,您看看还有什么遗漏或是想带的。”
“没有。”
她已经什么都不剩了,哪还有什么身外之物。
为着她的身子,还延迟了半月才到达战场。
“将军夫人!好久不见!”
将士们热情激昂地向她致敬行礼,对于好几年没见的将军夫人特别激动。
“定为将军!将军夫人!肝脑涂地!”
面对这些曾经同生共死,荣辱与共的将士们,佟墨染心中仍有一丝触动。
战场上的真心,比万千金银珠宝都来得珍贵。
只可惜,人都是会变的。
顾北寒便是告诉她这个道理的人。
如今她也做不得什么表态,更何况,她已经不再是什么将军夫人了。
她只是佟墨染,不想再与顾北寒有任何的关系。
再次出现在众将士面前,不过是顾北寒将她绑来的,一个无法反抗的附属品。
如今在军营中的这一份体面,不是顾北寒给她的,而是从前的她在战场上的骁勇得来的。
是从何时开始,从前那样自由随性,自信明媚的她,变得了如今这样行将就木。
顾北寒原本看到佟墨染的脸上原本多了几分光彩,却在下一刻与他对视之后立刻冷了下来,眉目中满是厌恶。
第35章 半梦半醒
“墨染,从此咱们生死与共,再不分离!”
佟墨染却嗤笑:“你到死都不放过我,难不成我真的死在你眼前,你才肯放过我么?”
“墨染,不要这么说……从前是我不好”
“晚了。”
曾经满眼爱慕的眼中只有冷然:“你若不死,难平我心中仇恨。”
“你确实做到了糟糠之妻不下堂,你的身边不过是多了一个新人,她正好是我的亲妹妹,而你任由她夺走了我的一切……”
佟墨染从发闷的胸腔中挤出一声嗤笑,回顾过往,只觉得荒唐。
“七年,我从未想过,你竟是如此地不信任我,你的心可以这样轻易地动摇,在你心中,我不过是个日子久了的摆设。”
话至此,佟墨染的声音有些哽咽,“你也不是那么舍不得我,是不想少了一个已经习惯了的东西。”
那些同甘共苦都成了一个笑话,她在后院之中,拖着自己的残躯,消耗着自己的青春与美好,都只是自己的痴念缠绕罢了。
“我不过是占着将军夫人的位置,在你身边七年,换作别人也是一样。”
佟流莺只用几月便可以让他如此对自己,可见她珍惜的这份感情有多么可笑。
顾北寒扶着她的肩头,语气变得激动,像是要极力否认佟墨染所说的话:“换不了!墨染,我顾北寒此生唯爱是你,你亦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谁都替代不了。”
佟墨染却冷下声:“顾北寒,堂堂正正的大将军,你又何必自欺欺人。”
她一句句的控诉,像锋利的刀尖,一处处刺入他的心。
以至血流不止,疼痛万分。
“我爱你原该我本意,而我恨你则是你一手促成,你还要我多恨你啊……”
哀莫大于心死,如今她已经没什么可在意的了。
“墨染,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你再离开我……”
“与其在你身边如此,不如早点死了的好……”行军路上本就险恶难行,佟墨染整日在车中昏昏沉沉,少有清醒的一刻。
睁眼见了顾北寒也是冷眼相待,一句心平气和的话都不愿意说。
顾北寒心中郁结,却也全无办法。
只能抱着她,不断地呼唤着她的小名:“墨染,墨染……”
期盼佟墨染眼中的光能够一点点地活过来,能够好好地看看他。
想让她再次相信自己,他真的知错了。
就算拿他现在的一切,拿他的命来换,他也愿意。
他依然喝着再灵犀阁的药,每当半梦半醒时,都会听到有人拥着她,呼唤着她的名字。
佟墨染知道这么呼唤着自己的人,便只有顾北寒,可她不愿意醒来,不愿意面对这冰冷的世界,每当她替自己想好后路,往后的日子如何使现实总是会让她无法应对。
在战场上的那些回忆,是她与顾北寒同心同德,共同抗敌,生死全在一线,虽然受过不少的伤,但那是她最难忘最美好的记忆嗯。
那个时候顾北寒心中满满都是自己,如今重回旧地,只有数不尽的痛苦,顾北寒连这最后一点的美好,都不愿意留给自己,要自己这样的身子,这样的心,去陪他。
这对她来说如何不是一种折磨?
她要日日面对顾北寒日日回想往事,简直比要他死还难过。
第36章 无用之举
夜晚的军营里,佟墨染一个病体,也做不来什么事,顾北寒这一整天也时刻带着她,她要是动一下,都能引来顾北寒的关怀注视。
直到现在夜深了,两人都还没睡。
顾北寒哄着她入睡,佟墨染却后退了几步:“将军真会开玩笑,难不成还想让我与你共处一室?将军若是没有为我准备,我就在野外一宿。”
顾北寒看她如此拒绝与自己接触,心中难受,嘴上却问:“将军与将军夫人同处一室,有何不妥?”
“将军果真油盐不进。”
佟墨染不想与他争辩,直接转身就要向外走去。
被顾北寒一把抓住,拥进了怀里,佟墨染立刻激烈地挣扎起来,顾北寒将她抱得更紧,牢固得让她无法动弹。
佟墨染憎恶地开口:“别碰我,我觉得恶心。”
“墨染,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在你做噩梦时,我会在你身边一直守护着你。”
我们之间早已无话可说,也不再是从前那样的感情,我不需要将军再为我做些什么,可是将军为何从来都明白这样的道理还在奢望着什么呢?你也说了,你是一个将军,你有什么有什么是得不到的,偏偏要揪着我这么一个人,不放将军事物繁忙,又为何还要招惹我,给自己难受,佟墨染,我这一辈子最放不下的就是你,这话从前怎么不说从前?又为何会变,如今一切都晚了,将军请你离开吧。
我不想晚上还要再面对你,让我午夜梦回时还要守着你的折磨。
人生若只如初见,这句话是真的。
顾北寒懊悔地开口:
“墨染,我们不该这样……哪怕我们回不到从前,我也想求你给我一个赎罪的机会,我会带你再次建功立业,让你做回风光无限的将军夫人,你是我唯一的妻……”
“不是什么都能求来的,将军,这可是您教我的啊。”
他的一字一句,言行举止,都将她伤得那么深。
凭什么换作了顾北寒,自己就一定要动摇心软,不弃前嫌?
那每夜仍在她梦里控诉哭泣的亲人,又如何能求得回来?
佟墨染恨恨地看着他:“我当初那么求你,可你依然没有放过我,如今这么绑着我,您的话又能可信几分?”
顾北寒哑口无言。
……
之后,顾北寒的副将,将一件最好的裘衣送了上来。
佟墨染问:“这是什么?”
副将回答:“这是将军为您准备的冬衣,我们都看出了夫人如今身子不好,所以也看着将军卫夫人格外上心了,如今夫人还愿意陪将军上战场,可真是恩爱。”
佟墨染在心中冷笑,她又怎么说自己是被逼迫而来?
她才不会想要再回到这样的地方。
让现实将她的记忆冲刷得一点不剩。
佟墨染淡淡地开口:“那就放在这里吧,多谢你了。”
“夫人,一切都会过去的。”副将这么安慰着她。
其实并不知道的与顾北寒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但是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她对顾北寒的态度。
但那又如何?
也许外人以为是她身子的原因,不管怎样都没什么差别。
她确实也活不多久了,如今这些东西,这些心思,用在她身上都不过是浪费罢了。
自己又怎么能活到下一个冬日?
从前的佟墨染在那场冬天就已经死了,如今的残躯躯壳,不过是一份自己的念想。
“如今的战事如何?”佟墨染出不去,便只能问副将。
副将笑着说:“有将军与夫人在,一切都十分顺利,相信过不久咱就能回去了,到时夫人可要好好养好身子,喝我们的庆功酒呢。”
佟墨染笑了笑,没有回话。
第37章 物是人非
夜晚的军营,只有惨淡的月光。
他远远地望着佟墨染,不敢向前,也不敢出声,仿佛下一刻就要失去她一般。
那时的自己怎么就没有发现,如果失去了佟墨染,自己的生命也会一同逝去?
此刻佟墨染的眼中,已全然没有了他的身影。
“墨染,这里风大,我们回去吧。”
顾北寒在她身上披了件暖和的银狐毛裘,佟墨染想都没想就要挣开,被他紧紧抱在怀中。
低沉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别闹,会冻坏身子的。”
佟墨染不言语,只想奋力挣开他的怀抱。
“请将军自重!”
顾北寒反而更抱紧了她:“我们是夫妻,你是我的夫人,我这样做没有任何不对。”
她冷笑:“将军还是这么喜欢自欺欺人。”
边关的风景依旧,却是物是人非。
她能够活着的时间正在慢慢缩短,死在此处,也算埋葬过往了。
“只有你在我身边,我才能在战场上活下去,墨染,我们一处活着。”
“望将军大胜。”佟墨染不咸不淡地说着,心里在想,在战争结束的那一刻,或者说在那之前,她就会死去了。
国事是国事,她的感情和仇恨又是另说,她不希望顾北寒因为自己的事而打了败仗,这样只会让她增加心理负担,连死的时候都不得安宁。
“将军若是败了,没有我,只怕连将军这个名号都没有了,望将军好好想想,不要受到影响。”
如今割舍,也不算太晚。
顾北寒欢喜:“我定会为夫人打胜仗,夫人不必有这样的担忧。”
“你活着和打胜战怎么会是为我呢?”
佟墨染说“我现在也是想开了,若是当初你迎回府的不是我妹妹,而是别的女人,你能对别的女人关怀少一点,直到我把孩子生下来,我也没有那么多怨言,那么的仇恨。”
“可惜,向来都是没有如果的,我现在想的很清楚,将军如何都与我无关,我现在只在默默的等死。”
“将军就为自己的明日打算罢。”
“我的明日,若没了你又有什么意义?”顾北寒抱着她道。
“我们现在这样便是没有意义的,我已经太累了……”说着佟墨染吐出了一口鲜血,她自嘲的笑了笑。
看来她的身体也很清楚,这样的情况只怕是撑不了多久了。
“墨染,我现在就叫军医过来!”顾北寒着急道。
“不必了,”
也许能使将死之时,总是会旧事重提,她又想到了自己的师兄,“我的师兄曾经与我讲,我本还能再多活几年的,只是是我不愿,任性想要将这个孩子留住。”
“事实却是,到最后什么都留不住,将军别再妄想其余的什么事,心无旁骛去打这一场仗罢,你要是每日流血,我闻着就腥味也会觉得难受。”
“将军又何必要受着与我一样的痛顾,没有用啊……”她的声音越越发缥缈了,就像夜空升起的烟,没有一些没有再多的气息。
“墨染,我们看医生好不好?吃点药总会好的!”
佟墨染打断他:“你也知道,若我师兄在,我确实能好那么一些。”
顾北寒再也说不出话来了,是了,佟墨染的每一句话都在指责他的过错。
若不是他,一切也走不到如今这副模样。
第38章 悔恨迟了
佟墨染也不知顾北寒是否听进去了自己的话,只是回到军营后,立即为她叫了军医。
但是军医为她看诊后,也是像以前灵犀阁的医师一样,止不住的摇头叹息。
军中的药物本就不足,佟墨染不想让顾北寒为了自己白费了这些药。
而且军医也没有办法,就不必为难他了。
她对顾北寒说:“我只吃着从前的药,好好与坏是由老天来定。”
她的死是必然的,因为她每日都在算着日子,等待着最后的一刻。
顾北寒应该也是清楚这一点的,所以在军医离开后,便紧紧抱着她,像佟墨染一样不言不语。
两人就这么沉默的一夜,又是一日过去了,她离死亡又近了一步。
从前的她从未想过,她与顾北寒紧紧相拥,是因为这样悲哀的事。
不过也没有所谓了,她早该想清楚了,死对她来说是一种解脱,对顾北寒却不是。
所以佟墨染希望能做能好好想清楚他以后的日子。
她死后,自会带着那些仇恨离去,至于顾北寒心中如何?她也不会再想。
与亲人团聚后,又怎会在意世间这些事呢?
之后战事吃紧,顾北寒便命人将她看在军营中,不再允许她走动。
这样的保护没有什么用,她也不会再到处乱跑。
每当顾北寒回来后,便是一身的血气。
他想到自己与他说过的话,因此也不会靠近,直到清理干净之后将她再次拥入怀中。
佟墨染也不知道这样的动作,对他来说是什么意思。
是寻求慰藉还是别的什么,她也不会去细想。
自己的身子越发的没有力气,眼皮子也越来越重,难以清醒。
每当顾北寒抱着她时,她总会回想过去那些美好的日子。
当睁开眼看到顾北寒悲伤的神色,她就会知道自己还是在现实中活着的。
有时候她也分不清现实和梦境,每当听到顾北寒唤她墨染的时候,他还会不由自主的回应着夫君。
就这么两个字,便让顾北寒开心的许久,她却越发的觉得悲哀,这又何必呢?
……
后来顾北寒告诉她。
“佟流莺死了,我将她给杀了,这样你的心里是否能够好受一些?墨染,我会和你一起走的。”
“将军,为何又要说这样的话,佟流莺就算死了,已经是她罪有应得,她在地牢那样活着,我若是她必定会制裁,何须劳烦将军送她一程?”
“我以为这是你想要的。”
没错,是她想要的,但是又如何?
在听到佟流莺死后,她心里已经翻不起一丝波澜,也不会觉得痛快。
“就算她死了,你什么都无法改变,不是吗?我都已经要放下过去了,是将军追到我面前,又跟我说这样的话,叫我心里怎么好受?”
“无论她死或不死,都是在提醒着我,我的亲人曾因为她失去了性命,其实真正该死的人是我才对。”
顾北寒握住她的手,不愿放开:“墨染,该死的人是我,你并没有做错什么。”
“我们每日说着这样的话,将军就不会感到厌烦么?”
佟墨染叹了一口气:“将军这般,便是要与我不死不休了,如今说这些,都是没有意义的话,哪能将军一后悔,我就要接受的呢?”
佟墨染喉间一股腥味,让她不再说话,她怕自己再开口,但是满地的鲜血。
若是在有情绪上的波动,只怕她今日是不能好了。
第39章 他的用心
虽是秋天,天也渐渐冷了。
如今佟墨染一吹冷风,就会咳嗽不止,之后手心或是帕子上便会有一团鲜血。
似乎在提醒她自己是真的时日无多。
甚至有好几次更是直接晕了过去,吓得一众将士们惶恐不已。
顾北寒从前线赶回来,进来便是看到了佟墨染这般半死不活的样子,心中惶恐更甚。
“墨染!你现在觉得如何?会不会觉得很痛?”
佟墨染没力气理他,也就没有回应。
顾北寒坐在她身边,温声道:“我哄你睡觉,我们吃了药睡过去就好了,你会没事的。”
“我向你保证。”
佟墨染想笑,却无法笑出声。
她不知道顾北寒为何还要如此这般自我安慰。
“将军,如今你也看到了,我是真的活不长了。”
她有气无力地开口,更是吐出一大口鲜血来,之后便又昏死过去。
在一意识被吞没的前一刻,她还能听到顾北寒在焦急地呼唤着自己的名字。
佟墨染却无暇顾及,她昏昏沉沉,便只有一个想法。
自己终于要离开人世,与他们团聚了,这样便是最好的。
……
看着如今病危的佟墨染,惶恐的心情让顾北寒变得越发暴躁,问军医究竟需要如何才能救佟墨染!
军医却叹:“将军,夫人估计就只剩下这么几日了,若是战事不急,便多陪她一些时候罢……”
不然连最后一面都见不着。誩
这话是军医无法开口的,他自然知晓佟墨染在顾北寒心中是如何的重要,若是佟墨染死了,顾北寒只怕是会疯了。
“她不会有事的,我不允许她有事!你一定要竭尽全力救她!听明白没有!”
顾北寒失控地大吼。
军医却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副将看不下去,只提醒道:“将军,该为夫人准备后事了,您也不想在夫人走后……”
“她不会走,她不会离开我的!”顾北寒愤怒地打断了副将的话。
“她怎么会离开我呢?不会的!”顾北寒将昏死的佟墨染紧紧抱在怀里,鼻尖仍然仍能嗅到她身上的血气,更加暴怒。
“你们都给本将军滚出去,没有我的命令,不许来打扰我与夫人!”
军营里空了,就只剩下两人,顾北寒抱着佟墨染,心中的血泪如同瀑布般将他的胸腔堵得不行,连呼吸都觉得疼。
……
“将军,我是不是快要死了?”
夜间,佟墨染终于醒来,睁开眼便是对着满脸憔悴的顾北寒问了这句话。
顾北寒猩红着眼睛摇了摇头,“你会没事的……”
佟墨染却笑:“将军还是如此喜欢自欺欺人,不如将军与我说说,我死后,将军打算如何?”
顾北寒却倔强地说:“你不会死!”
佟墨染叹息,感到十分无奈。
她原本想在死前与顾北寒好好说一下一些话,但现在他这样,自己倒也没有了说话的欲望。
“不如将军与我好好说说话罢。”
两人沉默了许久,佟墨染又重新开口。
她想,哪怕是死前也要将一些事情给了结得好。
第40章 无能为力
“墨染,你想说什么我都陪你说,从这一刻起,我不会离开你,你有什么话都有说罢……”
佟墨染的平静,反而让顾北寒慢慢地面对她将要死去的事实。
顾北寒哀声道:“墨染,你能不能再叫我一声夫君?再叫叫我的名字。”
“将军,永远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
佟墨染不愿,她早已不是顾北寒的妻子,自然不会再答应这样的要求。
她劝道:“你要在战场上厮杀,并不能这副样子,否则就会让你的将士寒心,让圣上担忧。你的职责应该是保家卫国,不该是为了我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墨染,你想跟我说的话,便是这些么?”顾北寒的声音有些颤抖。
佟墨染缓了一口气,才没有胸腔里的血再次涌出,她低声道:“人各有命,如今,我认命了,将军也该如此,你不如好好想想,今后会做些什么。”
“事到如今,我也厚着脸皮,向将军求一件事。”
“你说。”顾北寒的声音充满着疲惫,仿佛将要死去的人是他才对。
“我死后,将军不要再将我带回去,我不想在自己死后,还要这样被禁锢在将军府,永远都没有自由。”
“你可以将我的尸体烧成灰,撒在世界的每一个地方……无论我与他们相隔多远,他们总会寻到我的。”
佟墨染露出了一抹笑容,其中包含着无尽的怀念。
“墨染,你说的他们……”顾北寒有些心慌。
她的笑容更甚:“没错,他们一直在都在等着我,如今我要走了,我很开心。”
“墨染,你知不知道你这么说,会让我有多难过?”
顾北寒抱紧了她。
“所以将军才不应该难过,并非我不顾及你,而是我们也无法为对方考虑,就如将军刚才所说的,也全是为了自己。”
佟墨染表现得心平气和,顾北寒反倒希望她如之前一般对自己充满恨意。
起码那个时候的她,还是十分在意自己的,如今,佟墨染却在与他道别。
这让他如何接受?
“我最近才知道,将军其实是十分自私的人,只不过你的爱放在了别人的身上,用这份错爱,来爱自己,丝毫不考虑被你爱的人是如何的痛苦。”
佟墨染苦笑:“我承认我们之间是有过爱的,我曾想过与你白首不分离,但现实并非如此呢……我看开了,将军也该看开。”
“求将军。”佟墨染始终不放心,又重复了一次,“不要将我带回将军府,我是要与他们团聚的。”
“哪怕将军没有休了我,我也不再是将军的妻子了。从此往后,将军想要做什么都不必顾虑我一个要死的人了,将军应该也和我一样感到高兴才对,为何是这般的苦脸?”
“没了你,我如何活着?”
顾北寒痛苦道。
佟墨染却在劝他:“从前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是在小山村居住的那些日子里,我发现人是要为自己活着的,只是将军需要适应。”
她叹了一声:“他们爱我,因我而死,所以我这条命由不得我自己,从前我觉得爱你,满心满眼都是你,所以我没有自己的人生但,现在这样,不算是最好的吗?”
“不好。”
顾北寒闷声回答。
“将军如今倒是稚气得像一个孩子,我说了这么多话,也实在累了,只希望将军能听进去,也不枉我在最后一些真心了。”佟墨染的眼睛开开合合,声音也变得极小。
顾北寒却着急了起来,“墨染不要睡!我怕你睡了就再也醒不来了,你再看看我,和我说说话,我什么都听你的,好不好?”
抱着她慌得不行。
“别了,将军。”
佟墨染再次闭上了眼,任顾北寒如何呼唤,都无法唤醒。
之后的日子里,她亦是如此,挣了一眼,你闭上眼,永远在梦中和清醒徘徊,连药都喝不下去,整日里只是吐血,仿佛要将全身的血液都吐的干净。
这样顾北寒心慌不已,就连战士都无法顾及,抱着她惶惶不能终日,这是对他最严重的惩罚,要他看着爱人死去而无能为力。
第41章 孤寒塞外
佟墨染将死时,一只瘦到只剩下骨骼包着皮的手,高高地举着。
眼神涣散,不断吐着鲜血的嘴里喃喃地念着:“娘……师父师兄……小若……孩子……你们,为什么,不等等苏儿……”
顾北寒死死地抱着她,妄图将她留下,悔恨苦痛的眼泪融入她的血中,嘶哑地开口:“墨染,我是北寒,是你的夫君啊!你看看我……叫我的名字!”
“不要走……不要走!”
佟墨染至死时,都没有再看他一眼,甚至她所念之人中,也没有他的位置。
她对自己这般,并非故意惩罚他。
而是佟墨染的心中,早已真真正正无顾北寒。
他抱着逐渐失去温度的佟墨染,心像撕裂了一般,无论怎么挽留,佟墨染还是离开了他。
他紧抱着佟墨染的尸体,怎么都不愿意放开,温柔地抚着她的发丝:“墨染,你等等我,待我打了胜战,我带你回家。”
顾北寒心意已决,自从将佟墨染从湖中救回时,他的每一句话都没有作假,他承诺过佟墨染的,也不会再食言。
“我们从此,永不分离。”
佟墨染死时,众将士齐悲,但他们更怕,将军夫人死了,将军会没有了活着的念头。
如今战事吃紧,带领他们的将军若是没了主心骨,只会有更多的将士死在战争之中,这不免让他们感到担忧。
但当顾北寒好好地站在他们面前时,眼尖的将士看到了顾北寒鬓边生了几丝白发,不由觉得沉痛,深爱的夫人病逝,将军又怎么可能不会痛苦。
佟墨染死后,顾北寒没有了活着的念头,他唯一记住的便是佟墨染在那夜对他说过的话。
他要打胜仗,要将佟墨染带回家。
完成了这一使命,他才能安心的追随佟墨染离去。
他只有这么做,才能在地下与佟墨染相见时,佟墨染还愿意多看他一眼。
活着的的时候做不到的事,全都寄托在死的时候。
他相信到时候,一定能够在遇到佟墨染,那时,他绝对不会再让她离开自己,他能做到的已经只有这一件了,要是做不好,夫人一定会怪罪于他。
自己身为一个将军,应当将战事放在第一位的,因为他放在第一位的人已经死了,这便是世间最难的苦果。
之后,众将士们发现他们的大将军变了,不再是活生生的一个人,而是战争工具。
他们的将军不怕死,也不想活在战场上,厮杀四方,如今敌军见到了他们的将军,仍觉得可怕,战事连连胜。
连圣上十分高兴,为他们送出了足量兵马粮草,只为褒奖将军在战场上的丰功伟绩,然而,圣上并不知道的是,将军的那一位夫人早已离世,将军也活不了多久了。
佟墨染死了,世上也再无顾北寒此人。
……
“这真是太棒了!将军又赢了一战,我们一定会大获全胜的!”
“是将军近日变得十分古怪,我还是有一些担心的……”
几个将士在小声地讨论着。
顾北寒时常将佟墨染的物品带在身边,佟墨染的尸体正在他所住的军营当中,任何人都不许靠近他的军营。
将士们也没有这个胆子对着夫人的尸体与将军讨论战事。
“也不知将军往后会如何?”
“人死不能复生,除了节哀顺变,往后便只能能好好的活着了。”
“这样活着得是有多痛苦啊。”
“就算再痛也要继续往前走啊,再说了,将军如今还年轻,总会遇到爱的人,也不能沉溺过去啊!”
“如此深爱,怎能够忘怀呢?就怕将军从此孤孤独一生。”
“那也好过没有活下去的念头,我们现在能做的就是为将军排忧解难,不让他在战场上多费一些心力,也许忘掉才是更好的。”
“无论如何,将军永远是战场上的神!”
将士们欢呼。
他们的全身心都该为将军做事,让将军带领着他们所向披靡,将军永远是他们的希望。
……
孤寒塞外,众将士们大获全胜。
本该是天大的喜事,却因将军重伤而死,覆上一层阴霾。
当朝大将军的身边,唯有一具早已死去的尸身。
那是将军的夫人,佟墨染。
众将士皆传,这才是真正的恩爱夫妻,生死不离。
边关大胜,圣上褒奖了将军府上下,连带着佟侯府也沾了荣光,顾北寒与佟墨染在战场上的故事流传甚久。
在不明真相的他人看来,这两人的爱情感天动地。
若是佟墨染还活着,必定是厌恶至极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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