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章为“一条”原创，未经允许不得删改、盗用至任何平台，否则将追究法律责任。


央美毕业的85后艺术家莲羊，

从事着一门相对冷门的艺术创作：岩彩

但同时，她也为数不多成功破圈的艺术家之一，

不仅单条视频点击量过千万，

还受到85后、90后年轻藏家的关注，

作品常常在草稿阶段就被预定。


《花冠小仙之帝王花》、《扎基拉姆5》、《枇杷》

一条探访莲羊北京工作室

把千年壁画变成架上艺术

是她辞去稳定的工作、离开生活10年的北京，

只身前往日本研究学习的成果。

她磨碎宝石作画，

笔下的“财神”、“小仙”、“龙女”

色彩饱和度高、且带着细闪的矿物质感，

创造出一种既传统、又当代的“新国风”。


莲羊作品《樱花喵》

很多人以为这是日本的艺术，

但莲羊却回复每个人：它其实源自中国唐代。

并且坚持，要把流失的中国艺术重新发扬光大。

2022年初，我们探访了莲羊在北京的工作室，

与她一起聊了聊岩彩艺术的魅力。


编辑 白汶平 责编 邓凯蕾


莲羊，85后，四川人，是一名岩彩艺术家。我们见到她，是在她位在东三环的画室里，这是她去年5月刚刚打理好的新空间。

“岩彩太费劲了，不像其他画家有的还能写生，我光是这一整墙的颜料，要搬运就很费功夫！”莲羊画室的一整个转角，全是满满的玻璃罐，按照颜色的深浅排列，五彩缤纷，煞是好看。小罐子里装的粉末是磨碎的矿物和宝石，大自然的颜色之多变，让人惊叹。


莲羊在画室作画

莲羊工作室里的岩彩颜料

“这小小一罐粉末，是用手掌大的矿石打出来的，因为天然矿石磨粉要先去除杂质，装罐的时候也会有耗损，本身成本就高，画室里的颜料加起来大概要20万。”

莲羊让我们细看她放在一旁的新作《龙女》，画作中饱含了矿物粉末，拿灯照会有细闪的光亮；人物的头发丝和铺在地上的雨花石，有着浅浮雕的立体感，和单看图片的视觉感受完全不同。


《龙女》是莲羊2022年的新作

莲羊笔下的女性形象现代

“岩彩画看图片，是看不出它里面很多细节的，所以我后来拍视频记录，把我画画的过程放上网，渐渐开始火了。”莲羊喜欢在社交媒体上上传自己拍摄到的视频，也喜欢看网友的评价。

B站上获得最高点击的一条视频有660万播放量，全网视频的播放量超过2000万，有人在弹幕里说：“我以为这是日本的艺术，原来是中国的”、“感谢你拯救了审美”。


莲羊在西北考察岩彩和矿物颜料

莲羊从2013年开始接触岩彩画，没有任何学习基础，只能从敦煌壁画和古建筑中考察，加上早期的研究都是文字和图片，很多资料都不齐全，成了她向外寻找的动力。

2017年，她辞掉所有工作、退掉房子、离开住了10年的北京，前往日本多摩美术大学进修，从颜料、岩彩现代化的模式、纸张复原等，把中国流失的艺术重新带回国内。

以下为莲羊的自述。



“我想寻找一个画种，不那么快被电脑替代”

我的画室里是个一个大平层，进来的时候，花了两个月简单做了一些改造。按我以前的生活方式，我是不要太多家具的，东西要方便拆卸，让我能在地上画画。我生活的空间除了吃、住，就是画室和茶室。

茶室用来喝茶聊天、开会、见朋友，我习惯席地而坐，类似于唐代的生活方式，现在这里来20个朋友都没问题。


茶室空间几乎没有大型家具

莲羊绘制的屏风

我很喜欢买茶具，但买完了老是没地方放，我会想办法摆进柜子里。其他的生活用品，我就很随意。搬进来好几个月了，我都没买扫把，就觉得定期用扫地机器人出来扫一圈就好了。

家里也没有厨房、没有锅碗瓢盆，我不太想要太烟火气和太生活化的东西，这里就是喝茶、画画、睡觉，我的团队有时会很受不了、不习惯。


莲羊曾在北京生活10年

我喜欢“四海为家”的感觉，不太喜欢在一个地方被困着。就像当时为什么要出国留学？因为我在北京已经待了10年，学习、工作、谈恋爱、创业都在这里，太熟悉这个地方，能汲取的养分就越来越少。

我宁愿去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哪怕我今天钱包被偷了、明天为了找好吃的要跑三条街，我都认为在那种未知的情况下，作品才会更有生命力。

现在虽然待在北京，但我常跟我的团队说，可能我们明年就搬了。我会随时提醒他们，不要依恋一个东西，要有“身外无物”的感觉，这种感觉会让我们易于接受一个新的环境、新的行业、新的思维方式，这是这个时代需要的“说走就走”。


莲羊最早学的是电脑绘图和插画

我在学校的时候，学的是数码这一块的，比如把水墨画结合PS创作一些作品，毕业后去了国家事业单位文化部工作，负责宣传物料的设计、平面绘图。在这个过程中，我意识到数码绘画迟早会替代我们，就像我花3年的基本功去学素描基础，但是我们只要一张照片放进电脑软件，它马上可以转成油画或者水彩，我觉得自己的存在感越来越弱了。

我想找到一个画种，既能表现艺术家的思想，又不容易那么快被电脑替代。


莲羊认为枯枝很有“龙爪”的意向

早期尝试水墨，主题以龙为主。小时候看连续剧和涂鸦，对龙的文化是很有感觉的。刚毕业那会儿才20出头，一年画几十条龙，每条龙还有自己的名字，网络上就给我起了个名字叫“最年轻的造龙师”。作品还在俄罗斯、日本参展。

我也去过景德镇烧青花，但总觉得青花瓷表现形式太单一——水墨虽然很东方，但是色彩太少，因为水墨画强调的不是色彩，是意境和文人情怀。不断往前追的过程，就追到了敦煌壁画。


矿石磨碎后可以作为颜料

磨碎宝石作画，把千年的壁画变成架上艺术

其实岩彩画简单一点说，你就把它理解成“把千年前的壁画变成架上艺术”，因为颜料基本都是矿物和宝石，本身就有重量，所以画布得要有木板支撑。

木板要选择不容易开裂、又有延展性的，像杉板木就很合适，再铺上我们复原的唐代麻纸，粗的纤维延展性更强，才能拿来作岩彩。


岩彩需把矿石磨碎才能调颜料

把纸表上木板以后，这种纸是浅黄色的，首先我们把纸涂白，用贝壳研磨成粉，铺在第一层。前面这些工序做完就是好几道，接着把矿石磨成粉、熬胶调制颜料，每一道工序都完成了以后，再开始作画。

岩彩画是层层堆叠的，它不像颜料可以用黄色加红色调成橘色，因为蓝宝石加黄宝石不会变成绿宝石，反而会很脏。所以当我们需要绿色的时候，可以先薄涂一层黄色，干了以后再涂蓝色，可以把这过程理解为“一层一层的薄纱盖上去”，黄色叠上蓝色，视觉看上去就是绿色。



通常，我们越画越厚，宝石堆叠后会有立体感，上面再用浅浮雕、贴金箔去凸显层次。观赏它的时候，要从不同的角度不同的光线去观察，才能看到它的色彩构成、闪光，质感。

在现代岩彩画中，矿石的粗颗粒肉眼可见，有很多棱角，灯光一上去，会形成星河一样的效果，很有视觉冲击力。


岩彩画包含绘画和浮雕，作品具有立体感

岩彩画如果不泡水、不暴晒，放几百年都没有问题，本身也是非常环保和自然的。就像敦壁画也是用矿物颜料，基本上蓝色、绿色到现在都没有变过，只有人物面部变黑，因为那个时代的颜料里掺了铅，会氧化或硫化，当时是没有人发现这样会变色的。


岩彩中的稀有颜色可用人造矿石取代

大自然中，红色青色是偏少的，紫色基本没有，最贵的颜料就是青色、红色。孔雀石、青金石的颜色很美，但价格很高，通常运用在珠宝上，所以后来就发展出人造矿石，一样可以模仿矿物的质感再去磨粉，已经延伸出上千种颜色了。


我也会自己磨矿石，有时候出去玩，也会捡一些好看的石头，我会很期待把它打成粉会是什么颜色，去做一些尝试。像有火山的地方就有硫磺，有溶洞的地方会有水晶。也遇到过一些磨不碎的宝石，硬度到7以上就打不动了。


《十三余5周年岩彩仕女群像》创作过程


“既传统又创新的中国风，我找到了”

中国风有很多种可能性，我们不像古人天天用毛笔写字，创作应该跟上时代，呈现既传统又创新的新中国风。

我肯定需要考察传统文化的背景，也会临摹古人的山水。早期主要是看书，搜神记、山海经、佛经里面的故事等等，后期我喜欢到处跑，沿着玄奘走过的道路去到西北、敦煌，看沿途遗留下来的古代艺术。


莲羊通过古建筑的壁画深入研究岩彩特性

古时候，艺术和宗教紧密关联，所以我也会去当地的寺庙看壁画，找寻残存的技法。根据这些基础再去创新，而不是为了“中国风”刻意去追古人的足迹，那不是真实的我。

我成长的环境，年轻人会看综艺、打游戏，穿现代的衣服。

我骨子里是个现代人，不像古人那样天天用毛笔写字。有些人会说我的画有游戏、插画、动漫的影子，因为那种痕迹在我们这时代人身上还是蛮明显的。


莲羊把岩彩画和游戏角色结合

我曾经和游戏公司合作过岩彩画，把杨玉环这个角色画成敦煌壁画。他们最开始找了个画壁画的老先生，他虽然是专家，却不知道怎么把动画人物画成壁画。后来，他们又找了专门画插画的艺术家，还是不行，最后才找上我。

当时压力挺大的，用这种传统艺术画游戏人物，一不小心会翻车。我用岩彩画了杨玉环反弹琵琶的造型，整个背景模拟了敦煌壁画，最后的结果挺好，那幅画特别受欢迎。


莲羊绘制南派三叔的小说《藏海花》封面

小说家南派三叔的《藏海花》要画封面，也找上我。对方的要求很简单：雪山下面有个像蓝宝石一样的湖泊，仅此而已。，后来，我用青金石、蓝铜矿，还有水晶画了小说封面。

没想到大家看到这两件作品之后，给我发来了各种评论，都说“感谢你拯救了审美”、“没有想到岩彩原来还可以这么玩”，我还挺开心的。


莲羊绘制的女财神“扎基拉姆”形象结合传统与现代

坚持“破圈”的85后艺术家

我每年都固定会创作一幅《财神》。我画的女财神叫“扎基拉姆”，是西藏的财神，我把我的想像和现代的审美加到创作里。现在，扎基拉姆已经画到第六幅了。

我记得有个年轻藏家跟我说，他是自己做生意，要在公司放一幅画，但他又不想要去找那种传统形象的财神、或是大鹏展翅、万马奔腾的画。


女财神《扎基拉姆5》

看到我作品以后，他很喜欢，既有东方的味道，又能代表这个时代的年轻人，所以我的藏家里，85后、90后特别多，基本都是从网络上认识的我。


《药师琉璃光如来》

我画的人物以女性为主，形象参考来自流行音乐、明星、小说人物，有一些是自己想象出来的。画《龙女》的时候，我正好去了南京，南京三宝是雨花石、鹅卵石、云锦，所以就把一条龙的形象画成女人，从天上掉下来，她有一头红发、红嘴唇，外型是很现代的。


小仙系列《花冠小仙之风吟》

《小仙》系列是最受欢迎的，小宝宝穿着官服，戴着乌纱帽，乌纱帽插上四季的花、珠宝、首饰、璎珞还有天冠，我喜欢在这些细节上先做浅浮雕，再上色。

我的画，草稿阶段基本被人预定了。这可能是因为我的年产量太低了，一年只能出来十几张，《财神》我一年只画一张，《小仙》一年画了三张，很多朋友只要看到我在朋友圈里发了草图，就会赶紧私信我预定作品。


莲羊（右四）录制央视新春节目

我们85后开始接触网络，是从博客、微博、微信，到现在的短视频。进入自媒体时代以后，还可以做直播、做图文，我现在合作的摄影团队都是95后，从采矿到研磨、到制作纸张、到最后画成一幅画，我们把整个过程记录下来，他们还会帮我设计好笑的梗或热点、做很酷炫的转场。

我一开始是很不愿意的，我觉得这样好像太接地气了，不高级。我的导演就跟我说：“你想要艺术风格？还是要破圈？”我说“好吧，我要破圈”。

所以他就按照年轻人喜欢的方式，来传播我的作品。有时候我出错或是讲话口音不对，想要剪掉，他都说要保留，这样很真实。


我希望自己的艺术不是在一个小圈子里面自嗨，而是可以像现在这样，一条视频就有几百万、几千万人可以看到。我希望我到100岁还是这样，不要固步自封，而是一直跟着潮流和时代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