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屏犹闻野菊香

作者：听雨（湖北）

寒露惊秋晚，朝看菊渐黄，千家扫枫叶，万里雁随阳。

已然深秋，秋阳依然还是暖暖的。阵阵秋风，似乎将那红的枫树云，黄的银杏花，绿的杨柳丝……缀上了翅膀，让这晚秋的灿燃秋色，漾拂得更加浓丽，更加娇姹。在这渐渐瑟瑟的秋风里，一片片落叶像一只只断了魂似的金蝴蝶，染作金黄色，或朱红绀赭色，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缓缓地落到地上，发出那好像哀怨的“沙沙”声。落叶打着旋儿，给这地面些许间铺就了一层厚厚的华艳绒毯。

十月已见草萧疏，黄叶铺满孤山路。清步小桥枯藤下，转瞬新霜染枫浦。在清晨遍地的秋露里，我迎着秋阳的金辉，沿着似是披着一层层黄衣红裳的秋叶甬道，一路步秋地来到与城央繁华街道仅隔着一条河流的山塘里。这里没有车水马龙的喧腾，却也有着丘、林、塘、河那山水一般的秋色秋景。虽至深秋，然而这丘绿、林彩、塘荷、江流，却把这方圆幽静的山塘世界，妆点得绚丽多姿。使得人们在轻舞飞扬的落叶里可尽享一片宁静，在枫红菊黄的绚烂中悠然领受一份安暖，在秋水长天的山塘里畅然地获得一缕阳光。

徜徉于山塘其间，甚是惊诧深秋时节那独有的、开遍于丘坡路边塘岸上的一簇簇，一丛丛，一片片的野菊花。她们全身金黄，一圈花瓣簇拥着花蕊，金黄色的花儿映衬着碧绿的叶子，披着霜露，迎着冷风，甘于寂寞地绽放在这偏隅一角，倔强的挺立在瑟瑟寒逼的秋风中，摇曳而不惊颤，轻舞而不垂首，平淡而不争艳，众凋而不邀宠……

这开遍山塘丘地的野菊花，花朵仅约一分镍币大小，莖杆柔弱细嫩，花枝最高也不过一米光景。金黄色一般的花朵，密密匝匝，重重叠叠地簇拥在一起，浓烈的花香一阵阵随风荡漾而来，沁人心脾，而且这亭亭玉立于漫坡遍野的花朵儿，仿佛编织出的是一幅梦幻般的、覆盖在阡陌红尘上的金黄锦缎！

在一片片的野菊花里，有一些是白色的瓣紧紧地拥抱着黄色的蕊，有一些却是黄色的瓣团团地簇拥着白色的蕊。那些黄或白的花蕊静静地躺卧在花间，由着那些白和黄的花瓣，随着秋风的节拍舞动。远远望去，如锦缎，似瀑布，映衬着秋日的蓝天白云，一片花浪漫卷，金色芒芒。

几番瑟瑟秋风，几番冷雨寒霜，山野里渐已缓缓地敛去了辽阔的绿色，只把灰脊寂然地袒露世间。紫燕和鸿雁归飞的呼唤，杳然寂灭在这江南的路上，只留下山羊与水牛的哞咩，在日益稀疏的黄草和落叶间低迴……纵然是杨柳也已敛色，纵然是百花也只能凋谢，却唯独这野菊花竟然以她野性的勇敢和进取，在这片天空下，在这片山野间，在这个秋寒季，擎起傲然却又不吝妆点的“金旗”，独立寒秋，迎风起舞，粉饰阡陌。

“宁愿抱香枝头老，不随黄叶舞秋风”。我喜欢野菊花的美丽，更喜欢野菊花那种风骨傲霜的精神。每到深秋，百花都纷纷凋零，惟有野菊花蓦然间开得轰轰烈烈，在寒凉的秋风里，昂首挺立于天地间。是的，野菊花虽然没有牡丹那样华贵，没有月季那样妩媚，甚至没有她的同科菊花那样娇艳，但她傲霜逆风，毫不畏缩，风霜耐其何那坚强不屈的灵魂，才是真正令人钦佩、仰止！

野菊花邈视风霜，傲娇立寒，还在于她只有奉献，不思索取的品格。“政缘在野有幽色，肯为无人减妙香”？她于寒冷中不吝色，于僻野里不藏香，于阡陌间不萎尘，以自己秀丽的容颜，窈窕的身姿，罄香的内腑，在百花凋零，万类寂寥的深秋，尽情装点于天地，尽心饰美于世间，而甘愿默默地、低调的绽放，却从不冀望于人间的呵护，她以她的存在和美丽而独树一帜，从而赢得了人们的青睐和赏识。

“东篱黄菊为谁香，不学群葩附艳阳”。野菊花甘于寂寞，止于平淡。她偏居一隅，不与百花争位，也从不招摇过市；她素面朝天，孤芳自赏，从不慕羡供玩赏的同科那沾满一身的脂粉气；她静静地绽放，香远益清，仅只为寻找自我成长的一片天空。她不涉世态炎凉，不惹红尘妒心，宁愿不起眼，不张扬，不纷争，独守芳菲，独舞芳华，甘为繁华之域外带来一方夺目的光彩。

野菊花土生土长，竭尽生命努力地开放，也是为了感恩于滋养她的泥土，给予了能容纳她的空间，更是感恩于人们在天地间的不懈创造力。“但将酩酊酬佳节，不应登临恨落晖”，为此她使其苗以菜，使其花以药，其囊以枕，其酿以饮。致之宁愿入汤入药，成渣成泥，也不惜举其力，竭其能而事之，鞠躬尽瘁。这就是人们往往视之漠然，却有着高风亮节的野菊花。

“秋霜造就菊城花，不尽风流写晚霞”。古往今来，多少墨客骚人吟咏酬唱野菊花，然而野菊花却并未因此而稍改秉性，她依然朴素、顽强、坚韧；她依然淡泊、超然、孤傲；她依然芬芳、清雅、高洁。虽然朔风日益凛冽，这一片片小花在风中摇曳，也终将还是会在枝头飘零，但她即使在严冬里仍会凋败，这野菊花儿也是不会折节的。我忽然悟到，我们人生在世，不也正需要野菊花的这样一种精神吗？我竟又想到，很多游人往往折服于野菊花的美丽，兴起之时，在花丛中纷纷留影，然后即雀跃离去，但又有谁想起过自己或也是一丛野菊花呢……？！

漫坡遍野的野菊花，虽然她如泥土一样质朴，但她秀丽的身姿终是五彩纷呈。黄色，灿灿若星；白色，皑皑如雪；蓝色，幽幽似海；粉色，淡淡若霞；紫色，浅浅如纱。每当深秋时节，野菊花于苍黄的落叶间，枯荒的草丛里，仍以一如既往的情怀，不甘落寞地悄悄伸出枝条，或疏或密地挑起朵朵小花之时，也就成就了秋天的精灵，亮放了秋野的眼睛，延续了秋色的彩霞……

“秋来谁为韶华主，总领群芳是菊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