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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子市顾问：杨克
码头水鬼：我的花园很大，有玫瑰、风信子和鸢尾。
我的世界
我的世界很小，芝麻粒很大。
我的花园很大，里面长着
玫瑰，风信子和鸢尾草。
我的卡车里
有一栋房子，还有一面镜子，镜子里
藏着春天，常有暖风吹出。
我的女人制造雪花，常于黄昏前
扔上一把。哦，我的天空是方的，仿佛被
什么裁剪过。与井底之蛙
不同，我有一副绳梯，能够爬上爬下。
“我们捉迷藏吧。”
我会躲进柜子，那里是我的家。
柚木做的，榫卯结构——木匠在我
眼皮底下赶制。他老眼昏花
错把酸枝当做了花梨。
我的椅子变成了一匹马，它跑了，为了
寻找草原，必须做梦。
在窄窄的木板床上，我需要比它小
才能将身体摊开。
梦中·小令
我梦到李白，他是一个
酒鬼，拎着
瓶子在松下独饮。我还梦到杜甫，他不爱吃肉，只吃青菜。白居易是
一名瘾君子。
枇杷熟透了，美人没有采摘。我是一个
更夫，深夜出行，每隔一个时辰
敲打一次。
宁财神没有遇到小倩，西湖水
在一张白纸上拍打。小金山上的残月
被小儿用尿液
画在屁股下的床单上：白天，他用火柴
点了一捆麦秸；晚上，他悄悄
倒了父亲的墨水。
桃园三结义并非刘关张，而是你手中的
三张牌。
一九八三
母亲临产
外婆在产房的走廊里坐着，她紧紧
咬着嘴唇。雪不停地下。
午后三点，医院十分忙碌，工伤患者
捂着脑袋，血滴的到处都是。
手忙脚乱的年轻医生
用一团纱布
擦拭无影灯下一条整齐的刀口。呻吟声
来自一个女人，她被诊断
阑尾炎。我躺在母亲的肚子里
三小时后出生。
父亲的二八大杠像狗一样铁链拴在
光秃秃的法桐上。母亲嘴唇干裂
汗珠顺着额头滚落，仿佛经历着一场地震。
那是一九八三年，煤贵粮贱，萝卜
冻死在自己的坑里。
往事
从铅笔盒里
找到一封情书，作者是一个
我早已忘却的人。他大概与我
同岁，当过几天同桌。
桌子上的三八线曾经让彼此
井水不犯河水。
我没有炮，更没有打马过河的雄心。
情书中提到一个名字——我还
记得她，一个漂亮的姑娘。
如今在某医院工作，是一个三岁孩子的
妈妈。“如果还有来生，我愿意
与你一起。”我忍不住
念出声，仿佛回到了三十年前。在
一间冰冷的教室，窗玻璃
都是碎的。雪一直下，前面的孩子
搓着手——她可能是
李娜，或者是王琳，耳朵通红，最前排
的那个孩子是我，他头顶上的
红军帽是外公送的新年礼物。
去年去世的老师复活了，她站在讲台上
沙沙地写着3+6=?
没有人举手回答。我从铅笔盒里拿出
铅笔和20厘米长的直尺。
哦，我画了一个圆，还有几棵树
（很显然我走神儿了），树的后面
藏着一只猫，我们曾经用
沙包丢过它的脑袋。我突然想起了他
一个年少丧父的孩子，左手写字
有一双清澈的眼睛。
切掉乳房的女人
想起那个切掉乳房的女人，她
把一只布娃娃
当成孩子，给它喂奶，抚摸它，轻唤它的
名字。塌陷的胸脯像一座
刚刚炸毁的山。睡在右侧的男人
不见了，一起消失的
还有一张合影，日记和一本书（求人
不如求己）。她侧着身子，光线
打在半个脸上，仿佛有了一丝孕相。
院落
母亲收拾着院子，但是
破败已经止不住了——
活了二十年的月季花生出了皱纹
草莓丛杂乱无比。蚂蚁开始搬家
它们找到了更好的地方。
水泥块砖像松动的牙齿
她用木锤敲着，发出木鱼般咚咚的声音。
三姨
1991年，你出现在
一个静止的瀑布前，双臂张开，仿佛
想要快乐往前冲，去拥抱一个人。
1993年，背景
换成了一面红色的墙，上面
写着“十年树木百年树人”的醒目大字
你一只手按在墙上，身子
倾斜，梧桐树从墙内伸出一个手臂。
你有季节性过敏，鼻子略微下压
露出一丝不愉悦的神情。
1997年，你挽着
一个男人的手臂：他是你的父亲，头发
花白，胸前插着英雄牌钢笔。
你有点害羞，仿佛回到了少女时代。
身后站着的高大男人像一棵
枝繁叶茂的树，为你遮挡多余的光线。
2001年，你的脚丫埋在
沙子里。这是黄海海边的一个
沙滩，游客很多，腰上挂着游泳圈的
女孩从旁边走过。
你伸出剪刀手，像拍摄技术
拙劣的导演，一个透明的Action
仿佛落在空白之处。
2009年，你穿着厚厚的棉袄，头上带着
兔毛帽子。脚底下的冻土
仍旧阻止着高铁铁路到来的脚步。
你对此毫不关心，你只关心
孩子的学业，身上的疾病和居高不下的
房价。你面无表情，脸色像血
一样残白。2015年，你安静地坐在相框里
表情自然，相框前的三根香
冒着白烟。儿子挨着他的父亲
他已经博士毕业，刚刚找到一份工作。
2019年，我再一次看到——在
一张发黄的背景里，你带着口罩，手上捧着
戴望舒的《灾难的岁月》。
人间
你有一匹
小矮马，它还没有
长出翅膀。
天空尚未变成草原，需要将
云彩里的多余水分
挤出。你还在房间里坐着，与一首诗
和一件破旧的大衣
一起等：邮递员
送来黄昏，夜晚送来星辰。
经书和木鱼
准备好了，锤子留给
月亮——它翻过一个山脊，给
苍凉而冰冷的人间
钉上马掌。
孤独
沉默的事物还有很多
不会说话的树
刚刚合上的书
烧断钨丝的灯泡
准备收网的蜘蛛
闪电之后的夜空也是沉默了，它将
雷声吞了回去。抚摸白墙的哑巴
仿佛找到了一张紧紧闭着的嘴。
一个女人
脱下衣服的女人
乳房干瘪，子宫空荡，她打算
将几张床和一栋房子放进里面。
女儿在里面结婚生子。
丈夫在里面种花养草。
父母也在里面健康的活着。
一个女人可能是母亲，妻子，女儿
也可能是情人，朋友和知己。
她叩击自己的腹部，仿佛等着里面的人开门。
青春期
十八岁那年，你
用利落的刀法杀死了一只鸡。
他还打算杀死一只羊，或者
一只狗。
当你杀死第二只鸡时
你开始幻想：一个英雄如何
杀死更多敌人？
于是你用火烧了一个蜂巢。
甜蜜的浓烟中落下
无数烧焦的尸体，而街上仿佛多了
一些被毒蜂蛰伤的无辜受害者。
某个下午
尤其这样的时候，没有人
打搅你，时间还很早。
修鞋的人还没收摊，他正在为一个
胖女人配钥匙。
空地上落下一只戴胜，它寻找
一棵有虫子的树。
春天风大，放风筝的孩子
一个趔趄被
石头绊倒，鼻孔飞着血。
压路机嗡嗡想着。
301国道旁边，站街女露出
两截冻青的腿
走来走去，她向一个
老头打招呼“快餐五十，全套一百”。
一只狗从草丛里
叼出一只幼猫，疯狂施虐。
我把这一幕写了下来，并没有制止它的
想法。
三十年后
我66岁，你67岁。
我们是否还能
坐在一起聊天，喝茶，坐观天象？是否
还会探讨某支足球队的技战术？
在世的朋友越来越少，需要打开影集回忆
A是老丁，他是个抠门的好人。
B是老李，活着的时候喜欢喝酒。
C可能忘记了他是谁，但是
一定与我们有过交集。
拐杖可能握在手里，松动的牙齿替我
说出三十年前的真相：我的
谎言看似善意，实则伤害了你。
在一个午后，刚刚
下完雨……蚯蚓从松动的泥土里爬出
蟋蟀在瓦片里叫着，你捋着
胡子，像圣人那样
席地而坐，总结着人生：“我们都是幻象。”
花开得异常凶猛，它们之间的
争斗到了高潮。
我保持沉默，听觉障碍让我
把1听成2。是的，我们都老了，不再
年轻。孩子们像一板
分散的白药片，治疗着我们的心病。
我说“看”，你缓慢地抬起头
一只蜻蜓快速飞过，它追上了另外一只。
我们会颤颤巍巍站起来，走到
河边。眼前的河流是一条
全新的河流，河水清澈，却看不到一条
儿时摸过的鳑鲏鱼。
人生
被狗咬的晚上，你
坐立不安。
你想到狂犬病，抽搐，口吐白沫和面目
狰狞。你打电话给朋友，说自己
快要死了，人生没有指望。
给即将枯萎的玫瑰淋最后一次水，那只
逍遥法外的狗
仍然在外面游荡，没有谁去管它
或者扔一根骨头，让它
安静下来。
你不停地吸烟，然后从抽屉里
找出绷带和止血钳。照片是
1979年拍摄的，你膝下的狗叫来喜，死于
1989年。那一年你也挨过
一次咬，距离现在整整三十年。
坏人
我是坏人。
从来没有好过，我曾经
用脚踢过女人的子宫，用嘴
使劲嘬过她的乳头。
我还时常哭闹不止，仅仅为了
一块饼干。把所有的玩具
摔碎。出于好奇把一枚手表拆开，结束
它的一生。哦，我打断了同学的
鼻梁，只因他
嘲笑我，说我是个胆小鬼。为了证明
我的胆量，我活剥了一条蛇，用
汽油焚烧巨大的麦垛。
给一只无辜的猫去势，只因它叫个不停。
我的坏像一根新鲜无比的黄瓜
多刺而味美。我享受它，并无某个午后
推开一扇窗，用恶毒的语言
咒骂春天是一个荡妇，夏天是炎热
的泼妇。那些装腔作势的人
帮助我完成由
坏人到恶人的全过程，我为他们
送上掌声，并为自己斟满毒酒。
写诗
我打算写一首诗，把
一座山写到
里面。还有一条河，一片森林，庙屋。
三个和尚没水喝，月亮很
孤独——为了它，樵夫打算进山
砍一棵文竹。我还想写一写
茅草屋，它只能
容纳一个人，甚至放不下一张桌子。
桃园三结义分别是你我他，或者
ABC。刘关张只是一枚
印章鸡血石。我还要写壁炉
潮湿而阴冷的春天
需要点一把火，透过光源窥探自己空虚的内心。
星期一，我们做点什么
星星的嘴唇，鱼的眼睛
星期一我们做点什么？
给一只穴鸟写信
听一条溪流弹唱
扮演栗鼠的孩子，骑着
小马，从我们眼前跑过
房子怀孕，我们
为它接生。夏天
还没有来临，殴打妻子的男人
有了好脾气。他拒绝修剪草坪
清晨
鹿跑回丛林，你推开房门
喘着粗气。斧子咬着一根木头，它还要
砍倒一棵大树。
雪刚刚没过脚脖，麻雀像标点符号
落在上面，对冬末春初进行分行——
小哈利是一只狗，它不停地旺旺。
蓝天之下的我们都是平等的。
此时，太阳将多于的光线
打在河冰上，你稍稍转身，躲开一阵寒风。
一场雪
雪是黑的，它是某种骨灰。
它不停地往下落着，制造着某种
悲剧场景：摔倒的人
沉寂的建筑，冻僵的枯草。
我扶着栏杆，耳朵和鼻子都是红的。
路灯像瞎子一样睁着
眼睛，夜幕把一种灰投射下来。
脚下的每一步都
无法用力，膝关节像一枚
无法掰直的曲别针。
常绿乔木为了清洗身上的灰尘，故意
把叶片打开。更多的沉重
来自人间，一辆巴士拖着阑尾慢慢行驶。
作者：码头水鬼，原名郑巍，80后生人，图书出版人。
朗诵：荆棘,河南郑州人，一个曾经从事多年播音主持工作的广电人，一个曾经更换过不同工种的工作者，有一个一直不曾放弃的梦想——用声音交朋友，用声音传递爱，用声音连接情，用声音陪伴余生！
在浮躁的尘世
在静夜里
你的心灵也许需要
一首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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