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杂院小平房

我出生于老崇文的一个大杂院，从现在北京城的布局看，那就是绝对的市中心--二环内。可在当年老崇文也属于边缘地带了，是出了名的穷，住的都是平头老百姓，达官贵人全在东西城住着呢。

崇文和宣武现在已经分别合并到东西城了，但是直到今天大杂院还有很多，破烂不堪，和周围的高楼林立，奢侈繁华显得那么格格不入。好多外地朋友不相信首都会有这么破烂的地方，以为北京的老院子都是四合院，值钱着呢。其实不是，大杂院有些是四合院改的，属于私产，落实政策后归还给了个人，还有一些是为了民众居住后盖起来的，属于公房，没有传统四合院的规制，面积不大居住人口众多，不具有保留价值。现在值钱的是地理位置，但是住户多户口多，拆迁成本实在太高了。

我住的这个院子面积有多大不清楚，因为后来家家户户都私搭乱建，把院子的空间挤占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那时候每家都有几个孩子，孩子小住个上下铺，挤在一张床上还能对付，长大结婚了总不能还住在一起。

我们这个院总共住了六户，其他家基本都是两间房，我家最小，一间房，房本面积8平米，还是公租房。我妈带着我哥和我在很长时间内就住在这个小屋子里。我爸呢，大学毕业后分配到河北教书，直到我小学四年级才调回北京，所以我小时候也没感觉太拥挤。

我们家真是又小又破，即使当时我年龄小，也清楚的记得家里的样子。墙上总是贴满了报纸，夏天的时候会在房梁上系上一块厚塑料布。地是红砖地，说红砖是为了让大家和现在的地砖区分开，这种砖学名好像叫红机砖，质量比较差，时间长了会酥，不是掉角就是裂纹，现在人行道都不铺这种砖了。有个相声里说过，外面下大雨屋里下小雨，外面不下了屋里还下雨，实在下的太大了一家人到屋外去避雨，我家就是这样的。塑料布是防着房顶漏雨接水用的，一下大雨我们就得把锅碗瓢盆拿出来接水，赶上晚上下雨那就别想睡了，一晚上都在接水倒水玩儿。

现在想起来我妈真是不容易，一个人带着我们哥儿俩，丈夫不在身边，孩子又小，娘家人还在外地，家里家外都没人能帮衬一把。别人家修屋顶盖房子都有自家老爷们或大儿子干，我哥才十来岁，我爸又是个少爷坯子还常年不在家，完全没有人能帮忙。找房管局？房子都要修，您得多等等。

后来我妈求爷爷告奶奶的找人帮着盖了半间房，我哥终于有了自己的小床，拉个帘子也算是有独立空间了。那会儿院里邻居家条件好的已经开始用液化气了，我妈没那个路子，买不到液化气罐儿也没钱买，所以我家做饭取暖用的是蜂窝煤炉子，冬天放在屋里，夏天再搬出去。

我妈在一个服装厂上班，两班儿倒，有时候回到家炉火已经灭了，还得现拢火。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到邻居家夹一块烧的半乏的蜂窝煤，压上一块炭，火就能重新着起来了。但是我家需要火的时候别人家也在做饭，火烧的正旺，所以得等，等到我们能吃上饭往往晚上八九点了。吃完饭我妈还得给我们哥俩洗衣服，家里穷，我们没几件衣服，又是淘气的时候，所以我妈天天抱着洗衣盆洗，不然第二天没的换。

我妈有美尼尔综合症，经常干着干着活儿就突然犯病了，必须赶紧躺下，然后开始哭。我和我哥这时候都很害怕，不敢出声，等着她自己好起来。我妈五六十岁的时候这个病突然好了，起先一年也就犯一两次，再后面一次都不会犯了。我想应该是生活压力和过度劳累引起的吧。